黑夜里，一声枪响。一场激烈的枪战就此开始。

　　战斗规模并不大，但令人痛心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后勤部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李厚坤夫妻不幸遇难。

　　一.起因

　　那是1949年8月3日，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李厚坤率一个排兵力从杭州去福建接任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后勤部部长一职。当时李厚坤带了妻子葛玉芳和不满周岁的儿子李新国同乘一辆小汽车，一排战士分乘两辆大卡车。由于时间紧迫，他们日夜兼程，赶往目的地。

　　这天，见天色已晚，路过嵊县(今嵊州)长乐，便来到区中队吃晚饭。区中队为保护李厚坤的安全，在中队部周围实行戒严。李厚坤及战士们用完晚餐后，准备出发。长乐区中队部的同志告诉他，这里往西有个绿溪乡，公路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林。树林里隐藏着国民党溃退下来的残兵败将，为首的头目叫安我华。区中队要求护送李厚坤安全通过绿溪乡地段。但李厚坤一不想麻烦当地的武装力量，二认为自己有一排的兵力，消灭几个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足足有余。因此，他谢绝了区中队同志的好意，想趁夜色的掩护冲过去。

　　但是人们万万没有想到，安我华匪部有一个密探，安置在长乐区中队部附近，隐蔽得十分巧妙。当他看到大门外戒备森严，一辆小汽车和两辆大卡车朝着绿溪方向停着，知道区中队内来了一个共产党的高级官员，立即通过联络员，把这个重要情报送到安我华那里。安我华得到情报后，马上倾巢而出，命令众土匪埋伏在嵊州与东阳间的胡村桥南侧茂密的山林里，安置了轻重火力，准备伏击。

　　二.遭袭

　　天越来越暗，道路越来越险。李厚坤的车队刚刚越过嵊州绿溪的界线进入东阳地界的胡村桥，安我华一声令下，山上所有火力立即齐发。因为小汽车在前，大卡车在后，安匪集中火力打在小汽车上，小汽车上的驾驶员和李厚坤的妻子葛玉芳当场牺牲。李厚坤和警卫员迅速抱了葛玉芳怀中的小孩，躲在不易攻击的汽车轮胎旁进行还击。大卡车上的战士发现小汽车打坏，立即跳下来向安匪反击。这时两辆大卡车也被土匪密集的子弹打坏了。

　　由于人生地疏，加上夜色朦胧，李厚坤率领战士边打边退，一时走迷了路。开大卡车的驾驶员急了，他一心惦念着首长，冒着生命危险摸黑来到小汽车内，情急之中修好小汽车，立即揿响喇叭通知李副司令回来，但一阵排枪将喇叭打哑了。驾驶员心想敌众我寡，得赶快去东阳搬救兵，就迅速发动机器将小汽车开往东阳。正在向土匪还击的战士们，发现身边已不见首长，误以为首长安全脱险乘坐小汽车而去，忙撤出战场，随小车前进。驾驶员确实从东阳搬来了救兵，但为时已晚，那时东阳县大队没有汽车，等驾驶员从东阳把部队带到胡村已过去了5个小时。

　　惨案发生在这5个小时之内。李副司令同部下走散后，来到了胡村西边的山头上，距安匪潜伏的深山约500米。度过漫漫长夜后，天刚蒙蒙亮时，枪烟已经消散，李副司令开始寻找失散的亲人和部下。然而生性奸滑的土匪，并没有全部撤退，一直虎视耽耽地窥看着公路上下的动静。李厚坤的身影一出现，便被500米外的安匪部下发现，立即排枪齐射，当场牺牲。

　　当时在南山剿匪的嵊县县大队听到枪声，在大队长周庆会、指导员安辛乐的带领下，连夜赶来，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李厚坤将军的遗体被赶来增援的东阳县大队带去，后埋葬在东阳烈士陵园内。

　　三.隐蔽

　　再说警卫员李将国和部队失散后，一直将李厚坤的儿子抱在怀中，躲在胡村桥下的桥洞里。孩子李新国也十分机警，紧紧地靠在李将国身上，没有哭喊出声音。直到天将放亮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排枪声，亲见首长在对面山上倒下，知已蒙难，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顺着溪流往下跑。见溪岸人家晾衣杆上有衣裤，立即机警地拿来穿上化装成当地的老百姓，抱着首长的儿子李新国，逃到离东阳胡村两里左右的绿溪乡麻家村周高岙山上隐蔽。

　　次日上午，麻家村的青年妇女麻培珠在山沟里放牛，忽然看见一个男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戴破凉帽，躲躲藏藏。麻出于好奇，便上去看个明白，发现这名男子约20多岁的年纪，显得很疲惫，怀中紧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男孩。小男孩身上披着件大人的衣服，显得十分听话，胖乎乎的小脸上也有被刺划伤的痕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麻培珠。

　　麻培珠感到他俩十分可怜，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谁知双方语言不通，只有部分讲话加上手势才听得懂。麻培珠想他俩一定饿了，就牵着黄牛，将他俩带到附近的家中，烤六谷饼给他俩吃。这时才知道昨夜里打仗的事，这孩子的父母都被土匪打死了，这名男子叫李将国，是首长的警卫员。李将国觉得麻培珠是个善良的好人，说明情况后要她先抚养这个孩子，等他找到部队后，再来认领，说着说着眼里流下成串的泪水。麻培珠出于同情答应了李将国的要求。

　　到了晚上，李将国去寻找部队，麻培珠还送李将国十几个玉米饼，给他当路粮，李将国再三道谢后亲了亲熟睡的孩子，趁着夜色找部队去了。

　　四.突变

　　由于麻培珠的家在村边，人来人往很繁杂，她又有身孕，不便抚养，就叫住在村里头的妹妹麻金珠抱养。麻培珠的丈夫叫麻善喜，会做铜匠，经常外出做工，那几天正外出做工。等麻善喜回来，此时孩子已抱给麻金珠抚养。当时因水土不服，胖乎乎的小孩全身生疮，一下子黄厌厌地瘦下去，麻培珠叫丈夫上山采来草药为他洗疮。

　　养了约一个月光景，不知怎的被土匪头目安我华的四哥安老四得知，麻培珠拣来的孩子是共产党的后代。反正小孩的父母都死了，安老四想要认做养子，因安老四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如果不同意，安老四扬言要将麻培珠全家杀死。麻培珠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安老四抢走。心想：“只要孩子活着，总有一天李将国会回来想办法的，如果不同意，说不定会全家没命，连孩子也没命。”安老四将孩子抢走的当天，她想方设法寻找抱养地点，不几天就找到了，原来安老四将孩子认做养子后，抱养在群山环抱的离麻家约十里路的夏家村。

　　过了一个多月，麻培珠记得好象是阴历八月初六七，李将国果然带着很多解放军战士到麻培珠家寻找李新国。因当时匪患甚盛，为防土匪袭击，他们在山上架起两门迫击炮。李将国上前叫门，从麻培珠口里得知孩子被恶霸安老四抢去，便与麻锡老(与麻金珠谈恋爱，也是知情人)、麻生樵(麻培珠之兄)等三、四人随部队来到东阳，商议寻找小孩的事。走时他们还带走了几名土匪家属，要安家人带孩子前去换回。因麻培珠有孕不便远走，麻家村的剃头佬麻德泰与上湖村的高运之妻扮成安老四的家人，乘安老四外出之时，突然将孩子从夏家村抱来，由麻家村的麻生老用手推车送去东阳塘西附近将人交到部队。麻德泰等人在东阳宿了一夜，第二日才回来。当时得到部队上送的路费。从此以后，麻培珠始终没有见到李将国，也没再见到李新国。

　　五.后记

　　匪首安我华是嵊县绿溪乡安宅村人，兄弟5人中最小，人称安老小，早年因杀人外逃，加入国民党军统特务组织，后占山为王。

　　1943年，安我华回嵊，组建“忠义救国军”第五团，残害百姓，数年中活埋枪杀共产党员、过往商客和群众100余人。

　　解放前夕，安我华去定海参加特务训练，被国民党委为少将参议，后国民党部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土崩瓦解。

　　随后，安我华与汪寿贤、占少鳌等六人潜回已解放的嵊县，纠集其三哥安茂荣、四哥安剑平和安小男等，凭借绿溪山高路险和连绵起伏的大山，成立“反共忠义救国军敌后第五纵队”，共有土匪300多人，机枪4挺，步枪100余枝，冲锋枪和手枪数十枝。

　　惨案发生不久，我人民解放军和地方武装联手围剿，将这股顽匪全歼。1950年5月2日，匪首安我华被解放军抓获，那个告密的座探也在长乐“三反”“五反”时查出。

　　岁月如烟，不觉到了1994年清明节的一天，李厚坤之子李新国在李将国陪同下，乘座一辆军用吉普车来到麻家村访问，但没有访到麻培珠本人(因她丈夫早亡，已改嫁到桥头村)。当时麻德泰也刚去世，只见到他儿子。因李将国找不到恩人麻培珠，而麻德泰的儿子又讲不清来龙去脉，李新国寻访无果返回。见过李新国的人说，那年他大约45岁年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只是头已秃顶，带着记者在村子里拍了不少照片。麻家人都亲切地叫他“小革命”，称他父亲为“老革命”。

　　(本文作者：嵊州市同济房地产公司高级经济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