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大伯的院子里仍摆着一辆旧板车。车身颜色斑驳,把手摸得发亮,轱辘已换过好几茬。虽旧,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大伯“敝帚自珍”,对它怀有深情。那些年,它既是大伯创业的工具,也用它做了不少公益事,实现了他一生平实的幸福愿望。
大伯年轻时曾学过半年的木匠活,可手艺不精,他又不甘心握锄头把。辞别时,师傅以这辆板车相赠。大伯拖着它,放上简单的行李,到县城投靠亲戚开始闯世界。
大伯拖着空板车在汽车站、大商场等处拉活。他年轻力盛,长相憨厚,雇主往往一眼就看上。几年下来,勤扒苦做,终于积攒了三万多块钱。大伯眼光前瞻,立命先安身,用这些辛劳的积蓄,再加上向亲戚的少量借款,在县城买了一处带小院子的旧房子。
后来,大伯觉得摆卖作料虽不起眼,潜在需求却大得很。集腋成裘,“利润”可观。他在老家村子里大量收购生姜,又从外地批发回小天椒和胡椒,全靠拖着板车去采购。一趟又一趟,他用坚实的脚步丈量着乡邻之间的漫漫土路。
大伯脑筋活泛,避开菜场,在县城最大的居民区门前设摊。为吸引顾客,他在板车上安了活动支架,把各种作料按量用五彩塑料网兜装好挂起来,煞是好看。家庭主妇们围上来,觉得用起来方便,挂着吹风不长霉,很有性价比。挂起来的作料更招人眼,每天能卖出大半,剩下的他推销给周边的餐馆和小酒楼。
期间,有个岳姑娘家里的作料好像耗得特快,隔三差五光顾。一来二往中,彼此就熟识了。大伯开始不收她的钱。得知小伙子有房有“车”,岳姑娘芳心萌动。虽然他看相敦实,可做生意肯动脑筋,将来过日子也实在。他们走到了一起,心地善良的岳姑娘后来就成了我们的伯母。
以后的岁月里,伯母在街道工厂糊纸盒,大伯依旧每天拖上板车出门“上班”,做节令性的生意。他春卖水果和鲜花,夏贩西瓜和冷饮,秋冬季则做热乎乎的风味小吃和烤红薯。不管做啥,他总是把板车平放着,上面收拾得利利索索,布置得有特色,待人和和气气。板车成了他施展商业才情的“档口”,从来没有空过;回来时帮邻居和熟人捎带煤气罐和杂物,给包烟或一把小菜当酬劳他也不嫌少。有几次,他的板车挂上红十字标志,又成了“急救车”,拖着隔壁左右突患疾病的老人去医院,一路上跑得又快又稳,交警指挥行人和车辆为其让道。
靠着这辆板车,大伯顶酷暑,冒严寒,辛苦奔波,载来了一个家满满的幸福:供几个子女完成学业,读了大学。他的希望就是孩子们以后不要做这苦营生,有文化远比有力气更重要。
现在,大伯面容苍老,原来结实的身板已开始驼背了,华发丛生,步履蹒跚。那辆伴随着走过几十年的板车见证了他坎坷而不停奋斗的人生经历,也满满地承载着厚重的亲情和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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