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嵊州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凌晨的西白山。第一片雪花以羽毛的姿势吻向大地时,整座山峦便成了被时光遗忘的旧信笺。嵊州的初雪总带着江南特有的矜持,时而如柳絮轻旋,时而若芦花漫舞,将西白山的松林、石径与茶田,都裹进一袭素白绡纱里。山巅的雾淞凝成水晶帘幕,风过处,簌簌抖落一地碎玉,连地上的石头,也成了雪地里一枚温润的印章。远处的剡溪泛着冷冽的微光,雪片落在水面上,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涟漪,仿佛天地间最温柔的叹息。

早上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嵊州融媒体一位老师的下雪视频,才知道这场雪已在今天凌晨悄然降临。虽然今天的我不在嵊州,也不在上虞,但通过朋友圈里的文字和照片,让我仿佛置身于那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却触不到一丝雪的凉意,只能任由思念在心底蔓延。这雪下得如此突然,却又如此必然,像极了那些年错过的约定,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突然被记忆唤醒。

“又见雪飘过,飘于伤心记忆中。”这句陈慧娴的《飘雪》的歌词,我竟有些“忌妒”她,将我本想写的这句绝句歌词先唱遍了大江南北。歌词太过凄美,美的让人在那个绝望的冬天也有了暖意,可是,我明明听见“伤心记忆中”这句,却又目之所及,皆是片片雪花漫天,无关其殇。我总在问自己,为何对雪如此执着?是贪恋它覆灭旧痕的慈悲,还是贪恋它让记忆显影的魔力?当今天西白山的雪在屏幕上纷飞时,我竟分不清,是雪落在了我的眼睛里,还是我的泪,化作了屏幕上的雪?

这雪下得猝不及防,让我怀疑下的是否真实。当“爱嵊州社区达人”群里的几位老师晒出西白山的雪景时,屏幕前的我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飘雪的冬季。我曾站在站台上,看雪花如何将铁路的轨道铺成宣纸,而某个人的脚印,又如何被新雪温柔地覆盖。那时的雪是冷的,心是烫的;如今雪依然冷,心却成了被雪水浸透的纸灯笼,明明灭灭间,只余一缕温热的余烬。

嵊州的雪终究是慈悲的,它知道江南人盼雪如盼故人,知道西白山的茶树需要一场雪来酝酿来年的春意,也知道那些被岁月风干的往事,需要一场雪来重新润泽。雪花落在剡溪的涟漪里,落在越剧戏台的飞檐上,落在王羲之故居洗笔的墨池里。

雪飘飘洒洒,它其实是在替所有离乡的游子和心有旧忆的人,完成一场未尽的仪式——我今天终究无法亲手触碰这场雪,但屏幕上的雪光,已足够让千里之外的心跳,与西白山的落雪同频。我曾傻傻的想:雪是否真的能洗去我的忧伤?还是它只是用洁白的外衣,将我所有的伤痕都温柔地包裹起来?就像西白山上的茶农,他们知道雪后的茶树会更甘醇,却从不追问雪是否真的能带走苦涩。

西白山的雪,愈下愈密。树林在风中低吟,仿佛在应和某个未完成的约定。我忽然明白,我盼雪,盼的何止是银装素裹的景致?盼的是雪能覆盖所有仓促的别离,盼的是雪落下的声音,能替我说出那句“又见雪飘过”。

唉,当最后一片雪花落在西白山巅时,整座山峦都成了天地间最温柔的句读——它收留了我所有未寄出的信,和所有未说尽的话,以及所有在雪天里,依然不肯冷却的旧梦。此时此刻,我突然羡慕那些能站在西白山雪中的人,他们能触摸到雪的冰凉,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而我,只能通过屏幕,用想象去填补这份空缺。但转念一想,或许正是这份距离,让这场雪显得更加珍贵,让那些被雪唤醒的记忆,更加清晰。

如今,雪早已停了,而山上的雪,却成了我心中最温柔的刺。它仿佛刺破了时间的茧,让我在千里之外,依然能感受到嵊州的温度。我知道,这场雪终会停,但那些被雪唤醒的记忆,那些在雪天里依然不肯冷却的旧梦,会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像西白山上的雪一样,永远洁白,永远温柔。


编辑:何东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