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剡溪,诗文剡溪。剡溪,浩荡着清新脱俗的中国风!
天狗吞月,刚落题儿,就发现了不合时宜。蝇附骥尾,敝帚自珍,但以剡溪之微,与中国风勾连,显然矫情了,不着边际,而贪大难嚼,又是文章之忌。但我蛙居井底,又真切地感觉,剡溪虽微,却是中国历史文化发展进程中,十分辉煌的一个点,石破天惊。于是,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没舍得修改题目,只有以拙劣之笔,硬撑着写下去。
2019年11月4日,“晋风唐韵诗路流芳”2019浙东唐诗之路采风活动启动,我有幸与绍兴市及下属县市的文友们参加了这个简朴却富有诗意的仪式。初冬江南,烟雨朦胧,小雨微微,正是一个宜会友宜访古、情意绵绵的日子。剡溪两岸,那些乌桕、香枫也似乎攒着劲儿,涨红着湿漉漉的脸,正赶着来凑热闹。
大唐雄风,诗韵江南,钱塘又南的浙东,一条唐诗之路星汉灿烂。诗仙李白来过,诗圣杜甫来过,业师邹志方先生的《浙东唐诗之路》说得清楚,自初唐诗人宋之问以降,大唐一朝,有不下四百的著名诗人,陆续行吟于诗路之上。这一切又与剡溪难分难舍。美景邀人醉,人气厚景韵,诗人们的足迹绝唱,又把以剡溪为中心的这条诗路,踩踏得更加印记鲜明。“舟从广陵发,水入会稽长。”青莲居士李白别扬州,入会稽,自钱塘西兴渡口游鱼一样深入浙东,走的乃是东晋王子猷雪夜访戴的路径,即沿曹娥江剡溪上溯至古剡嵊州。再行南去则是经剡中新昌,直奔天台石梁。又深之,东可归大海,乘槎浮之,西入括苍雁荡,寻丹问仙。“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这是何等的自在无拘和潇洒风流,诗人们我心向往的,不就是这样的人间乐土吗?唐诗之路,无尽剡溪,终究是一个难以回避的地域节点。可以这样说,没有剡溪,空前绝后的唐代诗歌,甚至大唐的天空都将失色许多。好一条古老而神秘的河流啊!
当然,剡溪与江南一样,不仅是一个地理概念。剡地与剡溪,谁先谁后,已不得而知。但剡溪以溪自称,名符其实,足见在中国河流史上,是不值一提的。再说,剡溪落生在河流众多的江南,更是“箩里选花,越选越花”,易被覆盖湮没。河流湖泊多了,人们面河而居,枕河而睡,早晚所见,就是灵动如豆蔻年华的少女,而充耳愉悦的,也是黄鹂清脆,“布谷”勤劳,“纺织娘”丝弦声声,还有艄公船娘的吴侬细语,兰舟桂桨的欸乃之声。从视觉到听觉,江南都是诗意缠绵的存在。以浙江而论,钱塘潮涌,它连贯有许多支流,曹娥江只是其一。而剡溪即曹娥江上游,三界嶀浦以上,至嵊州县城,全程约二十公里。嵊州县城上溯,剡溪支流不少,大一点的,就有长乐江、黄泽江、澄潭江及新昌江等。至于哪一条是其主流,至今众说纷纭,难有定论。我这样说,并无贬低剡溪之意,而是说,唐代诗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地光顾剡溪,他们感兴趣的应该不只是地理学的剡溪。“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东南山水越为最,越地风光剡领先。”让诗人们醉心的,是剡溪的无尽风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而文化的剡溪,更是一枚鹅毛,撩搅着诗人们的魂魄,激动着所有诗人的心旌。
现在,我站在剡溪的末端——嵊州三界嶀浦,这里曾是南北朝大诗人,中国山水诗鼻祖,史称大谢的谢灵运行吟所在。
如今的三界,早已煙灭了当年的亭台楼阁,它只不过是嵊州的一个乡镇,是嵊州的北大门。有104国道和常台高速(上三线)穿镇而过。水路行船已基本化为陈迹。历史上,这里则出名非常,它曾是始宁县县治。始宁东汉设,隋初废,存在460年,前后历三国两晋南北朝,是那段事实的亲历者和见证人。始宁大名在外,源于一个高贵的大家族。“旧时王谢堂前燕,飞来寻常百姓家”,东晋显赫一时的谢氏家族根深叶茂。“东山再起”“淝水之战”,所说的都关乎大谢谢灵运的祖上。大谢承袭了祖父谢玄康乐公的爵号。溯剡溪至仙岩清风,有乡民们言之凿凿,把车骑山、谢玄墓一一指点与我,另外我也瞻仰了石翁仲等实物遗存。当地尚有“康乐”“谢岩”等地名,与谢家的关联一目了然。身为永嘉太守的大谢,亲自把别业建在嶀浦岭上,他是为了零距离地亲近剡溪。你或许不知道,嶀浦岭如鸭子前嘴,直伸入剡溪的嶀浦潭。大谢的所有日常俗事,还有弹琴吟诗等风流雅韵,便一律与山清水秀、云卷云舒的剡溪连贯起来,并且自言寄身终为客的他,留下了愿此长生的誓愿。大谢在这边的活动,至今尚有痕迹,“谢公屐”算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谢灵运跋山涉水,上岭下山,一个风流倜傥的才子时时徜徉于剡溪之畔,他要把完美无缺的剡溪山水纳入自己的胸怀。覆卮山,也是他常来常去的地方,千杯不醉,放倒杯子,便成就了山名。“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愜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后秀的诗家慕名前来,就是渴望一睇剡溪的风物之美,也是在追寻历史的足迹,希望与山水诗大家神思交汇,虑接千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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