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魏爱君低眉敛首绣着一只喜鹊的翅膀。一针又一针,一线又一线,那喜鹊渐渐成了展翅欲飞的样子。 “这是‘双鹊报喜’的图案,绣成枕芯,送给我儿子作纪念的。”魏大妈今年57岁,早年喜欢穿针引线的女工活,如今,闲暇时也偶尔绣几针,给子女们留点念想的活件。 无论是粗拙的大绷绣架,还是纤巧的传统刺绣,魏大妈都是少见的好手。“马上就失传了,你们这代谁还会‘女红’呀。要是能够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就好了!”
(一)
魏大妈是黄泽镇白泥坎人。小时候,村里有个绣花的婆婆,是从大城市回来的,大家都叫她梅香姑婆。梅香姑婆多大了,她到底从哪来,魏大妈她们一概不知。大家只知道那时候的梅香姑婆穿着府绸布衫,老坐在长弄堂口,手上托着一个绣花架,一天到晚地绣呀绣。绣鸳鸯、绣百雀、绣牡丹……飞鸟走兽,花草树木,绣得跟活的一样,引得魏爱君她们那群七八岁的小姑娘蜜蜂似地围着她转。 梅香姑婆眼睛不好使,要穿针的时候,魏爱君总抢在前——那是一种怎样的荣耀呀!久而久之,魏爱君竟能从梅香姑婆那儿讨得一块手掌大小的碎缎子了。后来,又偷偷地从母亲的镜箱里拿来一根缝针,又从梅香姑婆处讨得几根红丝线,绿丝线,开始“玩弄”绣花针。 那些无所事事的时光都被魏爱君消磨在长弄堂口了。她就躲在梅香姑婆的屁股后,盯着她飞来飞去的针线,比划她已经成形的图案。 刚开始时,缝针不听话,老是扎破手指,魏爱君放嘴巴里一吮吸,眉头都不皱一下。慢慢地,缝针也听指使了,在魏爱君手上轻快地翻飞着。不久,魏爱君软磨硬泡,求得了梅香姑婆一块墨绿色的绸布。墨绿色的缎子绣上粉色的小睡莲,是怎样的娇艳呢? 梅香姑婆替她画了一朵荷的轮廓,小小的魏爱君从此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幅刺绣。荷花绣成了,梅香姑婆又替她做成了一只小拎袋。魏爱君用它盛了小小的砚台,在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中,魏爱君和她的小拎袋一直在放学路上晃荡晃荡地鲜艳着。
(二)
此后,魏爱君竟和绣花结下了不解之缘。家里的枕巾、座垫、靠背,大凡能绣花的地方,她就乐此不疲绣上各种各样的花卉。村里小姐妹要结婚,总是魏爱君帮她们挑图案,描图案。在那些绣架上,她似乎收获了无穷的乐趣。 魏爱君后来进了南山棉纺厂。在棉纺厂里,她的手艺又很快出了名。闲暇时,那些爱花爱草爱画的姑娘常常围着她的床铺。有央求学绣的,有痴痴地坐着看她绣的,还有自己买了枕芯及绣线求她绣花样的。什么鞋头花、肚兜、床垫、帐蓬,她的业余时间都“挥霍”在绣花里。 以前女孩子结婚要抬嫁妆,嫁妆铺开来要让左邻右舍鉴赏。谁的嫁妆多,谁就有面子。谁的针线活做得细致,谁家媳妇就是过日子的巧手。有位小姐妹自己不会针线,只好央求魏爱君。那时,魏爱君坐月子刚满,还不宜在凑灯下做细活,然而,魏爱君还是答应了小姐妹的请求,用7天时间,为小姐妹绣出了“高瞻远瞩”、“红太阳照四方”及“大海航行靠舵手”3对枕套。精致的针脚,漂亮的图案,让那位小姐妹挣足了面子,感激不尽。 上个世纪80年代那会,黄泽的绣花很热闹,姑娘媳妇都人手一个花架,一针一线地绣着。她们大批量地替外地厂方加工刺绣。魏爱君回娘家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侄女正煞有介事地捧着绣架。侄女绣的是一串葡萄,她用的是最简单的凌针。一针一针,葡萄是绣成了,但那葡萄显得呆板,显得死气沉沉。魏爱君叫她换成手指甲花针,把一粒棉球缀进葡萄里,如此一来,就有了立体感,绣出来的葡萄便活了。加工厂的老板一看,连连称好。自此,绣葡萄,用手指甲花针缀棉球的技巧便传开了。 “绣花,全凭自己花心思。平时留心看一些图案。”魏大妈说,自己绣花其实也没有师傅,靠的就是一双寻觅的眼睛。
(三)
前年去宁波时,魏大妈照例又一个人出去逛大街——她像淘宝一样搜寻着关于绣花的点滴。踱到雅戈尔床上用品专卖店,她的目光被深深地吸引了。 专卖店里全都浅浅淡淡的刺绣。梅花,牡丹花,满天星……花花草草都绣在被面上。魏大妈一问价钱,竟然贵得惊人!营业员说,全是手工刺绣的,绣一枝梅花的工钱就要200来元。 绣一枝梅花就要200元,魏大妈的眼睛都睁圆了。可惜自己年纪大了,子女不肯让她抛头露面出去赚钱,要不然,凭这针线活,一天就能赚上好几百块钱,而那些平时苦于找不到合适工作的妇女就不用再为赚不到钱而烦恼了。 回家后,魏大妈买来卡其布,绣了好多对梅花枕套,送给了儿子、女儿和侄女。可惜,子女们都把她的绣品藏进了旧木箱里,说是留着以后作纪念,这让魏大妈有点郁郁寡欢。 “其实,平时大家坐在一起,谈谈天,绣绣花,多好,而且这手工还可赚大钱呢!”魏大妈和我们交谈时不止一次地说,绣花,尤其是大绷绣花,都马上失传了,除了她这般年纪的人还能绣上几针,年轻一代基本不会了。真要失传了,那多可惜! 她说,如果有人爱上绣花,如果有人想学绣花,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她,她愿意悉心传授,让这传统手工艺一路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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