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嵊州新闻网
一位求志不求名的文化学者——兼论鹿门书院的文化传承
来源:嵊州新闻网 作者:吕先义 2011年03月30日14:49:21 

       创办于宋淳熙元年(1174)的鹿门书院,至今旧貌犹存。它座落于嵊州市贵门乡北临南山水库的山麓地界。历宋、元、明、清,至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其间虽经多次修建,都未见改变原建筑规制的记载,因此可以认定,这是一处保持原貌的建筑。鹿门书院背后有一个人口众多的吕氏族群和乡里维护着。

  鹿门书院创办人吕规叔,当年从婺州(金华)迁来嵊县办学,想不到后来成了嵊州吕氏始祖,这处建筑也成了吕氏最古老最有文化传承信息的建筑。吕氏后裔在贵门休养生息,在鹿门书院学习,鹿门书院的存续成了吕氏族人兴旺发达的标志。所以,每次由吕氏族人发起修建,虽然经费不宽裕,也不敢将修建敷衍应付。好在老祖宗的原本建筑也是平民四合院的实用设计,没有美仑美奂的殿堂和亭台楼阁,只要挺柱、横梁、砌墙、盖瓦等做严实了,就可保平安无事。还有这处建筑的地理位置,也决定它以原貌修建较为可行,这石砌拱券洞上的台基就限制了建筑面积,整个建筑又造在通达金衢的交通要道上,路人都知道这处建筑的模样,修建时改变样子,路人都能觉察出来,若是缩小了,降格了,路人和外姓人会怎么看待吕氏后裔呢?

  书院建在山上,是南宋时的一般做法。那时的鹿门山,就在现在的贵门乡境内,是一处清逸秀丽之地,山花争春,绿荫护夏,红叶迎秋,松雪映冬,一年四季都有欣赏不尽的好风景。可惜古树参天下,山涧溪水边,只偶见几处茅屋人家,还没形成村庄,还没有一定人口规模聚居叫得出村名的村庄。所以,当时建在山上的鹿门书院,是嵊州西部一带最吸引人注目的建筑,其名声就是由路人一传十,十传百,传扬开来的。及至后来,随着人口的繁衍,学子求学的增多,人们对书院才有更多的了解和认同。

  书院的文化信息和创办人吕规叔

  鹿门书院的存续,不单是一处古迹和建筑的保存,不单是一处山野建筑的显摆,它还是当时文化活动的一种空间存在,凝聚着文人学者的韵致和气息,书院的活动具有传承和渗透作用,它是一方文化的载体。来自书院的学习氛围,来自书院师生的学养熏陶,氤氲着弥散着一种书香。书香为众香之首,这是什么也不能代替的充盈心灵之香。学子的朗朗读书声,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学子背着书包跑来跑去的身影,在那过去时代的环境里,都在营造着一种文明的气息。就连那整队列阵的操练声,舞刀弄棒的喊声(鹿门书院是文武兼修)都会对人有一种纪律和规矩的暗示。书院这种教书育人的环境和氛围,尤其是让人可以零距离接触的活生生的老师和学生,让人可见可闻的原生态文明气息,人们听着它,感受着它的同时,心灵里也是无意识地接受着某种滋养和陶冶。

  鹿门书院开我嵊州一代学风,兴我嵊州一方文化,其渊源当然要追溯到创办人吕规叔身上。吕规叔出身仕宦显族,最初担任的是学官——婺州教授,这教授不是现在的教授,它不是高级职称,而是地区级的管教育的官职。能当这个学官的大多是文人学者,自宋至明、清都是这样。他当这个学官十多年,当得卓有政绩。还结识了不同派别的文人学者,他都拜之为师,但他的这个拜师并非做“门下走狗”,而是“不名一师,转益多师,为我所用”,这并非不虚心,只为充盈内心,吸收营养。后来经地方长官荐举,当了朝中监察御史,这是监察官,以维护朝纲、严明法纪,肃贪反腐为职责。他因秉性刚直,忠诚守职,查处了一些案件,也为一些官员还了清白。想不到竟因此以“忤旨逆权(势)”降职为承务郎,就是说,再不让其当监察官去刚直行事了。后来又迁任河南府推官,当上了地方司法官。这样的降职调任,仍然没有改变他的秉性,他还是尽职尽责,做他应做能做之事。后来又得到升任朝中为官的机会,但他已无意仕途,绝意官念,在他五十岁那年,奏请致仕回家。还好,朝廷赠了个“奉议大夫”,算是对提前二十年退休的褒奖(宋时官员退休年龄为70岁)。获准致仕后他回想了自己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仕途经历,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婺州教授这个学官当的有意思,有滋味,因为当学官,直接接触和交往的多是文人学者,没有官场腐气,时时有一股向上的精神追求感染着自己。他又回顾起吕氏家族的为官历史,算得上是官宦世家,当宰相的,副相的,数得上几个,一般朝廷命官就更多了,但也无非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为家天下操劳罢了。而吕氏族人,却居无定处,,一路为官,一路迁徙,从河南到山东,从山东到安徽,从安徽又到浙江,自己的祖籍在哪里呢?祖籍就是祖上的官居地(如吕规叔,原籍安徽寿春,官居婺州,祖籍山东莱州,而莱州、寿春都是祖上的官居地)。而老百姓就不一样,一旦选定一处地方,就会祖祖辈辈扎下根来,追求的是安居乐业。所以,文人学者的报国之志,应当有利于百姓的安定,其思想学术应当鼓动平民的休养生息,而不是一味空谈阔论济世于民,自己却只为攀登官梯。他在反思仕途经历后,思想境界有了质的提升,那就是求志不求名,以自己的学养修为,切实为民做事,这就是他办鹿门书院的初衷。贵门吕氏宗谱说,吕规叔致仕有隐逸之意,他的隐逸并非遁入山林,而是融入民间罢了。

  吕规叔的选择设计

  应当说,以吕规叔自身的条件,办书院的资格是具备的。南宋时办的书院,大多属于私人事业,国家没有投资。当时吕规叔家庭虽不很富裕,但还殷实,家中人口不多,独子也长大当官了,换句话说,家中有双份工资收入。加之,夫人过氏以“正心俭朴”持家,食俸禄尚有节余。于是在全家人支持下,吕规叔创办书院就成竹在胸了。贵门吕氏宗谱惜字如金,说办书院之事为“卜筑贵门”,仅“卜筑”二字,就把选择地址,看风水等关节包含其中了。曾有人猜度,吕规叔来贵门,是看中山水清妙,又因离过氏娘家较近,算是为吕规叔找出了两个理由,其实不然。吕规叔并非游山玩水之辈,更非为方便妻子探亲。“卜筑”中的风水地利,不全是神秘唯心,其实也有客观环境的分析。当时的婺州已有丽泽书院,东阳的郭宅村已有石洞书院,如果他到这两个现成的书院里,也能谋得施展才华的职位,何况丽泽书院还是他侄子吕祖谦在打理。到这两处书院还不必拿出家里的钱来,又何乐而不为呢?但吕规叔了解当时浙东教学资源的分布,知道东阳郡之东的嵊县还没有办书院,于是就决定到没有办过书院的嵊县开辟草莱,办一处书院以平衡教学资源。

  把书院建成什么样子呢?这完全是吕规叔的构思和设计。

  吕规叔从小在四合院的家居里生活,就决定把书院也建成四合院式的,但鹿门山麓没有建造四合院的现成地基,那就在选址上打造地基。幸好吕规叔从东阳带来的能工巧匠天生就有就地取材的计策,开山凿石,既取得石材,又降低陡坡,方便了交通,还筑就了台基,天井放在底部,排水更不成问题。这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类似于隧洞的两个石砌拱券洞,承载着这座四合院南北两边的重量,所产生的奇妙效果。对书院的建筑格局,特别是没有洞,也要造出洞来,曾有人猜想这都是南宋书院的惯例。如朱熹修复的唐代书院叫白鹿洞书院,是有山洞的,东阳郭宅的书院干脆叫石洞书院,所以吕规叔也不能免俗,就造出两个拱券洞出来。还有一种猜想也与朱熹有关,朱熹在武夷山研究学问和修身养性时,就住在山洞里,那里的山洞叫崩积洞,是因为山体、石块的地质运动对垒形成的洞穴。朱熹成为这些洞穴的常客,是朱熹的事,吕规叔建书院时没有去过福建,更没有与朱熹接触,也没有必要刻意模仿朱熹。鹿门书院的构思设计独特,完全是吕规叔根据地址实际地形和建造四合院的要求决定的。鹿门书院建造在这样的地形位置上,就造成了它不与村民争地基的优势,这也是这座建筑能保存至今的原因之一。

  朱熹与吕规叔的相会

  吕规叔与朱熹真正接触,面对面促膝交谈,是在鹿门书院建成七年之后,而且还是朱熹主动找上门来的。人们对朱熹这个大理学家为什么要屈尊拜访吕规叔,而且是置公务于不顾(当时他负责浙东赈灾),又带了随从邱子服,从嵊县的东乡(三界)跑到西乡,不惜费时费力,水陆兼程,翻山越岭找吕规叔见面,总是不理解,其实,只要回到当时南宋理学形成发展的境况中,就会释然而解。当时的朱熹还未成大名,他与吕祖谦、张南轩称为“东南三贤”,是并列的,并未排出谁是老大。朱的学说还在形成中,就是还在自圆其说的完善中。理学也不是只有朱氏一派,他之前有二程一派,与他同时有陆氏一派。吕规叔与侄子吕祖谦为代表的吕学,又称吕氏家学,也是理学一派,因它躬行实践,有《吕氏乡约》和《家教》部分,列为吕氏家族必遵,故称吕氏家学。吕学经过北宋奠基充实,到南宋时已相对定型,已成为理学名宗,又由于吕学的开放大度吸引了众多士子趋同向学。要说理学中的这个派那个派,吕学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派。而朱氏的理学,真正的闻名于世是在朱熹死后。

  吕规叔与侄子吕祖谦同为吕学代表人物,而侄辈的祖谦名气大过叔辈,但毕竟有辈份之分(否则,金人与南宋议和,为何以叔侄相称作条件呢?)。有人撰文,分析朱熹主动拜访吕规叔,是希望通过吕规叔影响侄子吕祖谦,去调和朱熹与陆九渊的矛盾。其实,不用吕规叔做侄子的工作,吕祖谦已积极地投入了与朱、陆的相会,他认为学术之争是思想之争,不应影响个人感情而意气用事。早在淳熙二年(1175)6月,祖谦就亲赴江西鹅湖寺,促成了朱、陆和谈,“气氛趋于缓和融洽”。到了淳熙七年(1180),朱熹还希望这样做,岂非马后炮,迟了五年。何况,朱熹一直认为自己有学术上的强势,有一个学派出来争辩也不无好处,顶多只是提供了一个对立面,以便让自己更完美地丰富自己。所以,朱熹拜访吕规叔,并非要侄子祖谦去调和朱、陆矛盾。他的愿望更大,是想劝说吕规叔,与朱氏合流成一派,因为此时的吕规叔是吕学代表人物中辈份最大的人,通过他再去劝说吕祖谦就较为容易。吕规叔当然不会这样做,吕学的性质就是不名一师,转益多师,凡有营养的就吸收,根本用不着以人多势众去压人,只要和平共处,求同存异则可。为此,朱、吕在现在贵门乡的白宅墅谈经论道相处了几天,还以朱熹的手迹石刻留下古迹。在交谈中,朱熹当然还会提起,吕规叔祖上对他学术建树中给予的道义上的帮助,规叔的伯父吕本中为副相时,曾推荐朱熹的老师、岳父刘勉之到朝中为官,这也是对理学的肯定;规叔与侄祖谦在学术争论中,更是为他说了公道话,为他避免了尴尬,更鼓励了他的学术思想的探索。

  南宋王朝是个武绩不振、文治可观的时代(宋史中这样评价),朱熹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发展了学术思想,创立了客观唯心主义思想体系。他在继承程颢、程颐思想的基础上,吸收佛教和道教的理论,独立发挥,建立起自己的理学,后人并称为“程朱理学”。长久以来,世代儒家读书人都认为天地有正气,万物有始源,但它是什么呢?没有人能够用一个理论框架解释清楚。朱熹也认为在超现实,超社会之上存在一种标准,它是人们一切行动的标准,他称之为“理”。“理”是客观存在的事物起源,是一切真,善,美的起源。人们只要格物穷理,就能发现和遵循天理。但是人们心中和世间的种种欲望总要破坏这种真、善、美,因此,朱熹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口号,号召人们遵从理学,以达到万物和谐。这就是朱熹哲学思想的核心。巧合的是,与朱熹同时期,还形成发展了陆九渊的“心学”,陆九渊认为主观的“人心”才是万物的起源,人们要发现并遵照“本心”,迈向真、善、美达到自我完善。“理学”和“心学”在万物本源上就有根本不同,在个人修为上的主张更是截然相反。淳熙二年(1175)的江西鹅湖之会,就是由吕祖谦促成的朱、陆相会,这是唯心主义内部的派别之争,争得再凶,抑或归于平和,仍然不能在唯心主义框架下趋向唯物的升华。朱熹尽管一再强调个人修为,但他个人派系思想比较严重,不自觉地陷入了“党国伐异”的思维之中。朱熹与吕规叔谈起鹅湖之会的情况,真难为了祖谦的善意,和他拖着病体东奔西走的努力。吕规叔不同意朱熹的“党国伐异”思维,马上就想到这次来白宅墅劝说吕学与朱说合流一派,会不会是另一种方式的“党同伐异”呢?吕规叔不觉警惕起来!所以,吕规叔在与朱熹交谈中,不断暗示启发他,最好的学术思想也要由时间和实践验证,而吕学是躬行实践的,相信实践验证一切。至于800多年前朱、吕在白宅墅相会,在村前的斜坦岩石上坐而论道,几乎把石都坐热了,也算是棋逢对手,话亦投机,以朱熹当时争锋士林的态度,若是规叔为平庸之辈,朱熹是不屑于此的。只因吕规叔出身于累世官宦业儒世家,吕氏家学的功底深厚,纵使朱熹雄辩滔滔,也脱不开唯心主义的巢臼,以规叔吕氏家学之坦荡包容,善于吸收,注重实践,倒是更容易趋归唯物主义,这并非是规叔的聪明和前卫,而是家传吕学赋予他学习方法和学习态度与朱熹不同所致。

  吕规叔的家传吕学源于中源文化中的中州文化,论学派为荥阳学派,荥阳在河南。吕学早期称道学,所以贵门吕氏宗谱称“道脉荥阳起”就是说吕学发端于北宋时的荥阳。中州文化以坦荡包容为特证,吕氏的荥阳学派同样含宏博大,能兼收各派学说之长,使之融会贯通地容纳于自己的学说之中。当时信奉认可吕学者众多,首先是其气度为人折服。吕规叔与朱熹论道时,规叔与侄祖谦已成为吕学的铁杆继承人和代表人物,规叔同样秉持吕学的气度和坚定,他与朱有争辩,但不与之争锋,因为吕学不必争锋,更不必“党同伐异”,这就是吕规叔的高明之处,也是朱熹的不及之处。朱熹虽有学术雄心,无奈说服不了吕规叔,更确切地说,是说服不了吕规叔坚守的吕学,一个从不与之争锋,却喜爱求同存异的学说,你要吞并它作何用?

  其实,早在朱熹拜访吕规叔之前,朱熹与吕祖谦早有交往,由吕祖谦协调促成的江西上饶鹅湖寺之会,就有两次,虽然没有达到统一思想的目的(也永远没有统一思想的事例,我们的民主集中制也只是统一行动),但吕氏的努力已付出了。朱熹与吕祖谦之间,你给我写序,我给你作记的互文往来更有多次,朱熹还认同规叔堂兄吕大防制订的《吕氏乡约》,为之作过文字修改;吕氏宗谱首次编修,其卷首的《吕氏源流图谱序》就是由祖谦约请朱熹写成的,他在这篇序里说,与吕氏素有道义之交。而与吕规叔的面对面接触交谈,是到白宅墅才实现的。朱熹可能是低估了吕规叔,以为能说服他,一起去成就争名于“士”的学派。没有料到,吕规叔的文化结构竟如此充实平衡,秉持学术节操竟如此坚决。不过,朱熹的白宅墅之行还是收获不小,自此为他赢得了学术思想发展的黄金期有十七八年(直到他被打成“伪学逆党”首领)。或许这是南宋大局的赐与,可与他白宅墅归来的心理调整变化也不无关连。那时交通不便,通讯落后,能与一位旗鼓相当的朋友交谈实在难得。吕规叔的文化修养,人格气度无疑会给他以感染渗润,启发其钻研,开阔其心胸,给他以增进学术的动力,这就是朱熹拜访吕规叔不久,急忙写诗赞颂吕规叔,“公心昼夜一般同”的原因。

  吕规叔与闽学文化

  从文化渊源上说,朱熹的学说属于闽学文化,为闽南学派。令朱熹想不到的是,吕规叔少年时曾从师杨时(1053-1135)杨时为福建将乐县人,学者称龟山先生,历知浏阳、余杭、萧山三县,与规叔的堂兄吕大临同为程门子弟。杨时有学生千余人,形成了精英士群。规叔的伯父吕本中能诗,在闽地为官时,诗、学双馨,追慕者众,都伙从闽学。当时闽地名儒迭出,成了南宋儒风大盛,人才荟萃之地。杨时为闽学的奠基人,他传扬的文化是闽学文化。当时的张栻(南轩)也从师杨时(后来成为湖湘文化的代表人物),而朱熹只是杨时的三传弟子,规叔比朱熹年长五岁,自得闽学风气之先,规叔小小年纪正当记忆力最好之时,就奋志攻书,潜心力学,深得杨时喜爱。而吕规叔本初的吕学,因为是家传,是累世官宦业儒的积淀,这是他底蕴深厚的根基。朱熹本是江西人,但他长期生活在福建,其学术发端于武夷山。吕规叔早就探究过朱氏学说,因上文已述,此处不赘。吕规叔得此闽学的熏陶濡染,这对他头脑中吕学的吐故纳新充实提高和思想的随时增进,无疑大有好处。这或许是他不因循守旧,敢于创新办学的原动力。

  吕规叔与湖湘文化

  青年时代及吕规叔为婺州教授时,他又从师张南轩。张南轩(?-1180),原籍四川,他曾任严州大守,当时吕祖谦为学官,并邻墙而居,交谊甚深。规叔虽不能如侄祖谦可得朝夕之教,却可攻读著作以求字里行间阐发明智,深意处还可问侄子,所以规叔对张南轩的学问也得其堂奥。张南轩来浙江前,曾在湖南岳麓书院执教八年,他的学问渊源于湖湘文化。湖湘文化在川、湖、广省区润泽深广,特别是本土湖南扎根很深,辐射力强。直到清代,左宗棠冶边新疆,还使这一文化随军进疆:“大将西征人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遍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这是以进军方式,大兴绿化传播了湖湘文化。吕规叔对湖湘文化的代表作《知言》早年就悉心攻读,《知言》为湖湘学派开创者胡宏(?-1155)所著。朱熹、吕祖谦、张南轩三人对《知言》作过批判研究。由朱熹整理成《知言疑义》。对《知言疑义》吕规叔也作过评判分析,对其中有些观点认同,有些观点保留原文原意,有些观点另有看法。后来,张南轩在湖湘文化研究的基础上写成《洙泗言仁录》一书,此书吕规叔细加领会,吸取其精华,曾作为讲学之用,传授给学生,想不到此书暴露出张南轩与朱熹在“仁”说上的不同和分歧,促成朱熹完成了“仁”说上的思想体系,补正了以前的不足,朱熹则转身又来同张南轩抗衡。可见,学术派别,论学派虽有边界,其学说则没有壁垒,如朱熹、祖谦、南轩等都有交往,有的还交往频频,如朱熹与祖谦。因此,单独一个学派,无论有何特长优势,也不能独立发展,即使是自圆其说也难。这是文化发展的共同特点,文化如没有交流、渗透、交融、就成一潭死水,失去鲜活的生命力。湖湘文化源于湖南,使这个地区人才辈出,岳麓书院有副对联:唯楚有才,于斯为盛。南轩为湖湘文化的代表人物,他为官浙江的余杭、萧山,随身而带这一特色文化。后来他迁居浙江,其后裔在浙江落户,现在长乐镇的雅张村,还保留着张南轩先生的家庙(祠堂),其村民绝大多数姓张,均是他的后裔。雅张村是个水土肥沃的平原村,曾有江南第一蚕桑村之称,由此还烘托出了一个嵊州有名的老牌丝厂——开元丝厂。湖湘文化竟然随人而迁,异地而活,由此繁衍出一族人口众多的张姓后裔,可见文化是会生根的,由于人口生存发展的需要,还催生了一个产业——蚕桑和丝厂。这说明,文化也是有力量的,就是我们所说的“软实力”

  鹿门书院的“文化”

  鹿门书院所在地的贵门,乃至整个嵊洲的本土文化都是吴越文化。

  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辖地十四州,包括全浙江以及江苏、福建的一部分。吴越国国王钱镠始,三世五王治理吴越国约百年,实行“保境安民”的明智政策,最后一个国王尊祖训和平归顺赵宋王朝,交出所有领地,保全了吴越文化。北宋败落,失去中原大地,南宋得以苟安东南江山,其中就有吴越文化的垫底支撑。嵊西特别是长乐镇是钱王后裔聚居之地,随着南宋人口南移,这一带地区村镇渐渐形成,文化也继往开来发展起来,这种文化,从根源上说,仍是吴越文化。

  吕规叔继承坚守的吕学源于坦荡、包容的中原文化,自然不会因地域差异看不到吴越文化的精致和通达顺变,何况整个浙江都是吕学的再生地。吕规叔祖上早就与嵊县县令过昱熟识交往,不然过昱也不会看中吕规叔这个孙女婿。吕学融合了吴越文化,因有姻亲血缘的关系,可谓是合乎自然的证明。这也是吕规叔作为鹿门书院的创办人、一个文化的研究者和传播者,成为嵊州吕氏始祖,他的后裔繁衍成一个人数众多宗群的原因(其分支还迁移到东阳,甚至马来西亚、菲律宾和东南亚都有宗亲血脉分布)。

  吕规叔创办的鹿门书院,由于其本人的学养和气度,能够融合多种文化,使得中原文化、闽学文化、湖湘文化和本土吴越文化,都能得到传扬和释放。因为吕规叔不但是这座书院的治营者和主讲人,还是多种文化的融合贯通者,因而他的讲学,并不照搬原文和词语,而是更注重旨意的阐述,往往是娓娓道来,条理自然,又深入浅出,这就使这座书院增加了文化容量,在文化的传承上也增加了渗透的力量。

  南宋的书院一般都是传扬一种文化一派文化,因为主持书院的学者大多为一派文化的学者,派别的限制只能传扬一种文化,就连朱熹办的书院也是如此。吕规叔创办的书院,因其本初家传吕学的风度和品格就消除了这种派别的门户之见,所以,我们说鹿门书院因有吕规叔的主持和讲学,开我一代学风,兴我一方文化,这种文化乃是多种文化融合的文化。

  一位求志不求名的文化学者

  综上所述,吕规叔是个融合吸收各派文化的学者。从文化结构的多元和思想包容的宽度来说,超过后来显名的朱熹。吕规叔对朱熹遭受“伪学逆党”案的苦难,深表同情并给以道义上的支持,但因当时吕氏朝中无人,已难给以实际帮助,至于后来朱熹的平反显名都是死后哀荣,规叔也不在人世了。作为文化学者的吕规叔,只办了一件事,就是办鹿门书院,一办就是三十年,在鹿门书院传扬了文化,他的文化素养和吸收的文化精华,在这座书院里得到尽情释放。朱熹似乎也是办了一件事,就是建树他的理学与不同学派争锋,忙得不亦乐乎,总算是功成名就。以规叔与朱熹比较,以办一件事论之,似乎是名人与凡人的差别,其实不然。朱熹之成名,成为“理学集大成者”,从渊源上说还是“程朱理学”,学术文化的渊源顺序如此,争锋也不能颠倒,朱熹的理学今人概括为六个字:“存天理,灭人欲”,如果不作语义解释,只从字面直白地理解,你能信服接受吗?说到底,当年朱熹的学术争锋,也只不过传扬了一种文化,这与吕规叔专心致志办书院,可说是殊途同归。至于成名与否,似乎与初衷立志有关,朱熹立志当学术霸主,想不到这个客观唯心主义,通过主观努力,果然达成目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了。吕规叔提前二十年退休办学三十年,志在民间传扬文化,也是如愿以偿,三十年工夫没有白费,让他看到了书院的成长壮大,同时也让他享受到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此愿足矣!因为他本来就是求志不求名,若为求名,何不再当官二十年,以求名利双收;若为求名,何不著书立说,至少可以把讲稿笔记整理成册以付梓传后世(其侄祖谦曾劝说他这样做)。但他为主持书院事务,执掌书院讲学,忙于教育乡里子弟,放弃了这驾轻就熟的劳作。以致我们今天只能看到他当年讲学的画像,想见他的风度和神采,而留给我们的文字资料少得可怜,因而在后世造成误解,不少人参观贵门古迹,看到白宅墅的朱熹手迹石刻,以为是朱熹为规叔扬了名。却没有想一想,朱熹的闻名是在什么时候,就算朱熹已成名了,他为什么会放下架子,写那赞颂规叔的题词(梅墅堆琼)呢?上文已提到朱熹到白宅墅与吕规叔相会,除了他想通过谈经论道,拉近与吕规叔的私人感情和学派关系,以壮大自己一派声势外,当然也不会不考虑到吕规叔身上所蕴藏的文化重量和人格魅力。朱熹是个强势人物,岂会拜访一个平庸之辈并与之几天谈经论道?从朱、吕相会后,朱熹留下的“梅墅堆琼”和“公心昼夜一般同”的赞诗看,朱熹对吕规叔的文化素养和个人品格是敬服的。吕规叔不愧为当时一位求志不求名的文化学者。

  关于吕规叔的不求名,上文已有充分论述,关于他的求志,还可强调一点,他作为一个文化学者,自决定办鹿门书院起,坚持了三十年,三十年如一日,坚守在这块文化阵地上,其志不可谓不坚决,南宋办书院的文人学者不少,如规叔这般心无旁骛办书院的却不多,其志不可谓不专注。这就是他的“求志”,志在民间,志在教育乡里子弟,他可以官不做,著书立说不做,唯求干好办书院这件事。因而,他避开了被打成“伪学逆党”的遭遇,避开了政治风波,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备课、讲学、接待学子,没有争锋士林,卷帙成册的刺激,只是淡定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山野一隅这块文化阵地上耕耘。吕规叔逝世时,南宋王朝还有五十年衰败的岁月没有走完,他早就不管国事了。他已抚养培育了他的后代,足可把书院的事业延续下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座他亲手创办的书院竟然延续了七百多年,一座风格独特,文武兼修的书院竟然延续了七百多年,在书院的末期,竟然还培养出了封建王朝的掘墓人,走出了一批辛亥革命的志士。吕规叔是长寿的,活到80多岁,鹿门书院是长命的,它办学竟然办到与新式教育相衔接,书院的实体建筑至今还端坐在芦峰山麓,以它古朴的容颜,淡定的姿态,呈现在当今时髦的漩涡之外。

  作者:吕先义,嵊州市贵门乡雅安村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退休干部,从事宣传文化工作30多年,边疆工作43年退休回沪

  相关文章
编辑:钱徐良
嵊州市融媒体中心主办 浙江在线新闻网站平台支持
嵊州新闻网版权所有.保留所有权利. 浙新办〔2004〕47号. 浙ICP备05017992号
网站简介 |  版权声明 |  广告服务 |  联系方式 |  意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