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压之。(《宋书•符瑞》)东南指今长江以南的江苏、上海、浙江、福建沿海地区,约略相当于秦朝会稽郡26县的范围。禹分九州时,称扬州。天子气即王气、霸气、霸兆,意思是说今后这个地方会出皇帝,是巫师术士中望云气者观察云象时提出的一种看法。泄王气由望云气者指定有天子气的地区,巫师根据地理考卜龙脉,定出泄王气的具体地点,由术士制定具体方案,调动成千上万劳动力,将山冈凿断,使河水改道,或破坏地势,断其龙脉,使这个地方永远出不了皇帝。秦始皇自称始皇帝,命徐福组织庞大的船队下海去寻找长生不老药,想永永远远地皇帝做下去。如果自己做不成,也要让子孙能二世、三世、千世万世的传下去,所以必须把有天子气的地方压下去。
为什么说东南有王气呢?大致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与星象分野有关。《宋书•符瑞》云:“汉世术士言,黄旗紫盖,见于斗牛之间,江东有天子气”。古代天文学,以星象分野地域。《史记•天官书》曰:“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缺,地则有州域。”东南作为牵牛、婺女与北斗的分野,认为斗牛晨出东方,云象黄旗紫盖、苍茫光亮,为王者之气,故称斗牛间有天子气。
二、与大禹毕功会稽有关。《史记》称:“禹封泰山,禅会稽。”《汉书》云:“禹锡玄圭,告厥成功,后受禅于虞,为夏后氏。”意思是说,禹是在完成了会稽地区的治水任务后,虞舜才把帝位禅让于他的,是会稽成就了大禹,所以是出皇帝的地方。读《史记》、《越绝书》、《吴越春秋》和新编《浙江通志》,禹和于越部落确有血浓于水的关系。从尧舜到大禹,华夏和长江中游的三苗民族经历了漫长的血腥战争,终于将三苗赶入西部高山区。而禹对于越却采取了“会计”的政策,即通过政治谈判,用和平手段实现了于越和夏华的联盟,使于越人第一次成为汉民族的一部分。禹还以和亲的方式娶涂山女为妻,表示对于越人的诚意。又将华夏的鸟播技术传授到于越地区,帮助改进水稻播种技术,提高水稻产量。因此,于越人特别敬重大禹,自称“越为禹后”。大禹的后裔,自然就是出真命天子的地方。
三、与吴越争霸有关。《越绝书》卷一有一段子贡问孔夫子的对话:
子贡问:“吴亡而越兴,在天乎?在人乎?”
夫子曰:“皆人也。夫差失道,越亦贤矣。湿易雨,饥易助。”
子贡问:“何以知之?”
夫子曰:“(文)种见(范)蠡时,相与谋道:东南有霸兆,不如往仕。相要东游,入越而止。贤者不妄言,以是知之焉!”
伍子胥、文种、范蠡都由楚入吴,伍留吴辅夫差,文、范至越辅句践。越在战败称臣的情况下,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最终战胜吴国,图霸东南,文种、范蠡因越有“霸兆”而辅句践,终获成功,东南有王气的传说自然而然的越传越盛了。
四、与东南经济的崛起有关。从嵊州小黄山文化和余姚河姆渡文化、余杭良渚文化来看,东南地区的社会生产力水平并不低于华夏。从商周至秦统一中国的一千多年中,中原战争连绵,民不聊生,生产力发展缓慢。相反,东南地区虽经历吴越、楚越之战,但战争的时间和规模都比中原小,故生产力发展快,经济悄然崛起。不管东南有没有王气,其实这是秦始皇说不出口的一块心病。况且,西楚项梁、项籍图霸的野心,秦始皇不会不察觉,东南将是与他争霸的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十月出咸阳东行。秦纪年十月为年之初月。秦始皇顺长江而下,至金陵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上会稽祭大禹,这是他东巡的路线。所游之处,他在今南京、曲阿、嘉兴、嵊州等4个地方泄过王气,这些地方当时都是会稽郡的属县。
一、南京。《宋书•符瑞》云:“初,秦始皇东巡,济江,望云气者云:‘五百年后江东有天子气出于吴,而金陵之地有王者之气’。于是始皇帝乃改金陵曰秣陵,凿北山以绝其势。”秦始皇命凿断北山山脊,使水流过,改变原来的山脉走向和河道,这就是今天南京的秦淮河。唐许嵩《健康实录》云:“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因凿鐘阜,断金陵长陇以通流,至今呼为秦淮。”顾野王《舆地志》、张孰颐《六朝事迹类编》、孙楷《秦会要顶补》都有相关的记载。要把一条山岭拦腰凿断,使之通流,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工程。
二、曲阿。《世说新语•言语》引《太康地记》曰:“曲阿本名云阳,秦始皇以有王气凿北阬山以败其势,截其直道,使其阿曲,故名曲阿也。”故意将一条直直的河流,使其变得弯弯曲曲,这和秦淮又是一种不同的泄王气方法。
三、嘉兴。《宋书•符瑞》云:“至吴,又令囚徒十余万,掘污其地,表以恶名,故改囚卷县,今嘉兴县也。”《水经注》也录此事,说泄王气的地点就在嘉兴近郊的携李。携李是夫差战胜句践使其称臣,后句践又战胜夫差而灭吴的关键性战场,是决定吴越争霸成败的地方,故秦始皇调动了十多万囚徒将这个一望无边的平原古战场挖得七高八低,沟沟洼洼,农田破坏殆尽,并倾以人畜、粪便、垃圾等脏物,以污其表,后又赐其恶名,将长水县改名为囚卷县,这是秦始皇在平原地区泄王气的方法。
四、嵊州。宋《剡录•山水志》载:“剡山,北出一峰曰星子峰,其下曰剡坑。世传秦始皇东游,使人凿此山以泄王气。土坑深千余丈,号剡坑山。”秦始皇于正月甲戌到大越,封会稽山,命李斯制碑,改大越为山阴县(今绍兴市),又强徙山越于余杭、浙皖间,并使人于剡县(今嵊州)星子峰掘坑泄王气。自“禹禅会稽山”后,会稽山即为东南扬州之镇山。如果把东南沿海地区比作一条龙,会稽山就是龙头。星子峰在会稽山脉南端,旧传“越为首,剡为面”,加之此地为大禹治水毕功处,望云气者称有王气,并非空穴来风。
嵊州有一条河流纵贯其境,名叫剡溪,为曹娥江上游。剡溪本名了溪,是为纪念大禹治水毕功于处而命名的。传说禹到会稽,劈开峰岭相连的嶀山和嵊山,将剡中盆地的水排入大海,使之成为一片沃野。禹治水任务完了后,舜将帝位禅让给他,成为夏朝的开国皇帝,故这条溪名为了溪。在了溪两岸,今有了山、禹山、禹粮岭、禹溪村、甑山等纪念大禹的地名,并将了溪口名为成功峤,即今嶀浦至清风大桥间的悬岩峭壁。宋王十朋《了溪》诗云:“禹迹始壶口,禹功毕了溪。余粮散幽谷,归去锡元圭”。说的就是这件事。大禹疏通了溪,人方宅土。了溪成就大禹,使他做了皇帝。因而,了溪成为望云气者关注的一个地方。
剡坑在星子峰南400米。星子峰高146米,为剡山最高峰,嵊州城宅于阳。星子峰向南伸出一脉至城隍山,长约2公里,如一条巨龙,星子峰即为高高昂起的龙首。剡坑就在星子峰下的胫部,是断龙脉泄王气的最佳部位。今剡坑的遗迹尚在,为一玄武岩环形绝壁,高2米余,长约10米,坑底有井,水长年不断。今坑底已基民宅,房主说,挖基时发现一个小陶罐,里面盛满了铜钿。又说还有一个金制的鸭形壶埋在地下,至今没有发现。房主知道这里就是秦始皇挖的剡坑。剡坑上为龙胫,胫部有三个池塘,有水相连,疑为凿坑时留下的遗迹。这条水路本向西流,今东流入剡坑,故宋王铚《剡坑探梅诗》云:“岭上寒梅自看栽,山斜一半似屏开。春寒点点枝头雨,上有东流水过来。”剡坑自古便是剡山名胜,东晋戴逵隐剡山,郗超为其筑精舍,后人在星子峰阳筑招隐寺纪念他,并以戴望名村。村以梅花名于世,为剡坑之胜景,宋释仲皎在坑顶建倚吟阁,有《梅花赋》留世。明、清以来,文人吟唱不绝,故剡坑遗迹得以留传至今。可惜近年剡坑民居渐增,道路拓宽,景致流失,建筑成巷,名剡坑路。
秦始皇泄王气既荒唐又可笑,后人几乎不敢相信,但这必竟是历史,是事实。当皇权膨胀到沸点,众众子民成为驯服的工具,权力的肆无忌惮是什么样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当然,这种无作非为,除了社会遭受惨重的伤害,资源受到酷烈的破坏,留给历史的,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秦始皇东南泄王气后,在回咸阳的半路上,得暴病而一命乌呼,泄王气反而泄掉了自己的生命。杨修之诗云:“一气东南王斗牛,祖龙潜为子孙忧。金陵地脉何曾断,不觉真人已姓刘。”仅三年,秦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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