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冬,中共嵊县县委根据中共中央关于开展土地改革运动的指示,也决定开展土改,并先搞试点,我也参加试点工作。正当土改进入中期阶段时,我们上东区委也要开始了,并决定在灵山乡搞试点,抽调区委、区公所大半班人员编入土改队、区委书记赵保德为指挥,这样开始了。
灵山乡解放初设立,1950年五、六月间分设许宅、灵山、石蟹三乡。小灵山乡有九个行政村(农会)包括五个自然村、九百来户、四千多人口。
开始我被分配在良村,一星期后调到庙山村,庙山村有庙里和山脚下二个自然村,合一个行政村。自西至东中间有个簟仙庙,庙东为山脚下,庙西为庙里,两个村各三十多户,合并只不过七十来户人家,看看村子小,想想很简单,要发动群众不烦难。
但事实并非如此。土改队员下去驻入村后,群众一点发动不起来。土改队人员:一个是区委农会主任张银生、一个是区妇联主任史兰香、一个是乡农会主任楼瑞三个主任一下去,就是进入村农会主任黄木林家。黄木林三间小屋,一个光棍,贫苦出身,中等年纪,朴实寡言,三人蹲在木林家,开始想想很安心、很放心。估计总不会走错路找错门,但后来和黄木林促膝谈心,启发他反映村中情况,他总是微微而笑,总说没事情。三人偶然出去串串门,丝毫收不到好坏反映。这个村,乍一看,好像是没有一点贫富矛盾,风平浪静的太平村。他们三人把这个情况,报到指挥那里一摊,指挥觉得为什么这个村中象铁桶一般,为什么?最后还是叫我去,因为我是乡长,情况比较熟悉,于是把我从良村调到庙山村。
从良村到庙山村三里路。我接到通知,卷起被铺,一口气到了庙山村民兵队。庙山村的民兵队就在庙里村的胡香林家。胡香林也是个老光棍,家里无子、无女,屋里狭窄,长长一间屋,好像长路廊,铺了一张长床铺,青年民兵大家躺在一床上。我就把被铺往床上一甩,开口道:和你们来做伙伴了,这些民兵,又都是廿岁上下的青年,和我相仿。听到我要睡到一起了,高兴极了,都说:高乡长,困到一起来,我们随时好反映事情,真好。从这天起,我就到他们家里吃饭,有时也跟着到他们地里干一下活。此后,我们就同吃同睡,结成好的伙伴了,有啥谈啥了。
原来,庙里村有个地主工商户,很不老实,听说要土改了,就把财产分散,把自己家酒坊产的酒转移到麻车村亲戚家(当时麻车是新昌县)。他叫季五毛,他想这是万全之计,并且还请去了多个老贫农吃饭,成立贫农团,团长就是黄木林,并吩咐他们:“土改队来了,千万不要同他们多讲多话”。木林家隔壁是季家台门,他们家兄弟三个,都入了贫农团。三弟年轻些,白面书生,戴眼镜,易算术,刚好当贫农团秘书,他布置:如果土改队来,一定要你们说真情况,你们可以把山脚下的周辅生情况多说些……。
我把这些情况一一向指挥部汇报,赵书记、张银生主任、张岑同志都气得发抖,好狡猾的家伙,我们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
第二天,我又召开庙山村群众大会,张岑同志冒雪赶来,在会上讲了些土改政策。土改是打倒压在农民头上的三座大山,要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大家要觉悟起来,团结起来。最后,着重对那个不法地主工商业主训了一顿。这夜大会农民心里很痛快,大扫了地主坏人的威风。第二天一早发现不法地主工商业主连夜逃跑了,原来他在台湾还有一个哥哥,难怪他如此顽固。
通过这次大会,群众觉悟大大高涨,进一步团结起来,把山脚下村的所谓开明人士也揭发出来了,都说周辅生有电话机,还有枪支。地主周辅生是个中医外科医生,特别擅长医治枪伤,他用吸铁石吸出弹片,再用药粉膏药,伤口就会很快愈合。国民党时期,他是参议员,很有威望的。解放后,人民政府也利用他,在一次农民与佃主的交租问题上,该交多少租谷为宜,叫他也出来讲句公道话,因此他成了我县的开明人士。
这次土改开始,指挥部缺少电话机,向他借电话机,他说没有。并表示替赵书记去宁波修理电话机,修理及川资由他负责。我回来告诉赵书记,赵书记说:不要他去宁波修,防止他耍花样逃跑。这次我从庙山一口气到黄泽问他,他慢吞吞地说,那里会有这种事体。第二天大清早,庙山村民兵、青年背来二部水车,安装在周辅生家后门塘埠头车水。中午时分,塘底剩了浅浅的水,一只电话机、一支步枪半埋在塘泥中,好象与人招呼!与人控诉:周辅生不老实。
此时此刻,我深刻的体会到,没有广大群众,就没有这些成绩,群众要靠我们去发动,要发动群众,务必要深入群众,了解群众。把我们信心深入到群众心眼里,心连着心。嘴往一处讲,手往一处干,成了热火朝天的群众运动。
初解放到土改前,确实有不少农会是假农会,是地主保长的代理人、傀儡,是表面的“绅士”,难免被假象所蒙蔽,庙里村不法分子和山脚下村周辅生,就是一例。这是我在土改运动中所得到一点感受。
上东区灵山小乡的试点到1951年3月上旬结束。三月中旬,全上东区的土改运动全面铺开,甘霖区的土改工作队,全部合在上东队,他们是来援助的,指挥部设在上东晋溪,由臧效美书记任指挥,赵保德同志任副指挥。3月15日,全体土改队员都集合在指挥部内大厅、院子里,有说有笑,来迎接新的任务。
我被分配在石蟹乡(就是从大灵山乡划出的石蟹小乡),这是一个四明山西麓的小山乡,二年前,国民党县党部邢熙平、袁雄杰,都曾在此窝藏。石蟹乡土改队以我为首,王香岳、潘焕才、王法仁、王栽绍、张启松、刘桂花、杨苗芹、许相夫、王熙成一行十人,这天正檫树抽芽,喜鹊啼叫在树梢的大好春日。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在山路上行了一小时许,很快到了横路村。村口有人在欢迎我们,把我们接进乡政府。午饭后,开始分工:张灵根为副队长,因脚痛暂迟几天到;许相夫、杨苗芹负责石蟹一百多户,附近苎坑、坑西三四十户;东山王村一百多户,无另外自然村,叫王栽绍、潘焕才二人负责;渔溪村也一百多户,隔江孟东、高路头二自然村、五六十户,让王香岳、王法仁同志负责。再下来横路村,也有一百多户,但无附属自然村。我学着上级的样,由我自己蹲点,张启松、刘桂花二同志在横路,王熙成同志留在乡里,搞土地入册做调研工作。
分配安排下去后,唯渔溪一言难说,里面有个黄百坂,最进去,渔溪十八小组,行政小组以牛困昆为中心有十七个自然地名。这些情况够复杂。
我们分工下去后,每天早晨回来汇报工作,并接受新的任务,当我们的同志下去后,收到新的反映地主反坏分子,背后说:开头八百里刀锋,等到来,也不过几个土老头,红脚梗,没花头。针对这些反映,我们召开群众大会、老年会、妇女会,成立儿童团,各系统会到处讲土改政策,我们教他们说:“谁养活谁,大家来想一想”;大会说、小会说,墙街说,说得地主、剥削分子心慌慌。我们大长农会威风,大用农会证,到处查农会证,没有农会证就寸步难行。
划阶级大会后,地主反坏被管制起来,臂上挂起白布,不能乱走、乱说乱动,谁不老实,就斗争他。
我们初到之时,渔溪有人告状,告人民政府新建乡的王乡长,他背一支枪下村去,要学校学生、儿童,见了乡长要立正敬礼,他对农民竟用枪托打。黄百坂有个农民叫张小毛,被他在草子田里拉着脚拖,并用枪托打他,打断了枪托。我闻知,查明事实,汇报指挥部,结果叫他滚蛋回家。此后反映,土改队长是真正的共产党、人民政府的乡长。此后,农民对土改队同志亲热如一家人。
一场风浪过去,贫苦农民越发紧密团结,接着就是分配胜利果实。分配阶段我们就把自报公议、民主协商、有利生产、大公无私、群众满意等原则交给群众,群众把这几条原则,背得烂熟,反复运用。在自报会议中,特别是中农,自己少得,却特别做到公正人,成了外甥分家的舅父。这夜,自黄昏开始,会议始终是团结气氛。
由这件事中,我体会到,对敌要严,对干部积极分子要求要严,不得违纪贪私、要廉洁奉公,这是第二点心得。
第三点,放手发动群众,依靠群众
光渔溪村就一言说不清,除本村连黄百坂有三四十户,渔溪十八个行政小组就够复杂了。十七个小自然村怎么搞,土地小的亩怎么划?自古有个规矩,叫“喊山一亩”,一个人立在此,大喊一声风能听到处统算一亩。我为此发愁,以后总要找个机会上山去走一走,看一看,增长知识。
果然一个巧合的机会来了。指挥部旁一个关押犯人的地方不严,一个死罪犯人逃跑了。上东区委和人武部联合通知:全体民兵,上山抄匪。
这天,全乡民兵上山抄匪,是各村土改队员带队。这天,由于我和山里大伯多谈了一阵,他们无拘束了,高乡长啊,我们世代住在山上,没有田地吃不到白米饭,我们到外面去看到黄闪闪的谷子多眼热,你要为我们向上级反映。我说:这个领导早已为您们打算。这里的山里父老要土改,热情多高。平堂有个青年叫方全火,是个跛子,但他是个民兵队长,走起路来很快。乡里成立调查土地调研组,他参加调研组,工作很勤奋。这天,我对他们说:今夜我住在黄百板,你们十人小组人员都到王白坂来开会,我有话对你们说。傍晚时分,太阳快要下山,我们的抄山人员刚到黄百坂安排晚饭,谁想得到十八行政小组的人七零八落地赶来了,他们都带了一篓松明柴,有说有笑,走得还很快,我见到他们很热心,流下了感激的眼泪。
我们这次黄百坂会议上,又讲了毛主席共产党就是要为农民翻身,特别是山区农民,对于山区农民上级已解释过,山区农民在山靠山,首先要把山上各种竹木折合一年有多少收入,就等于多少田亩,按平原区农民平均分土地,少的部分适当在平原区上补给你们,让你们有山上松木、茶叶等物,又可种植稻谷,原则上是这个道理,你们可以放心。这夜吃下定心丸。
由于农民团结心齐了,乡里王熙成领导的土地调研工作也干得快,各村干调研工作的同志也,到了七月底,全乡各村把山塘土地都分到农民手中了,真正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在没收征收中得到了许多农具、房屋,都适当地分给贫雇农民,他们喜笑颜开。正当兴高采烈的时光,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战火烧到我国边境,于是一个保家卫国、妻送夫、父母送子的参军热潮,烧遍各地。紧接着又是一个爱国捐献高潮,席卷遍地,真正达到了全国人民心连心,试看天下谁能敌。
四明山西麓的大地上,到处是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全国人民大团结万岁、打倒美帝国主义的口号声凑合着锣鼓鞭炮声,响成一片。通过土地改革运动,农业正的插上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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