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申乔(1644～1720)字慎旃，江苏武进人，以廉吏名世，官至左都御史。康熙九年(1670)进士，授商丘知县，刑部主事，康熙三十年(1691)迁员外郎，乞病归里。康熙四十年(1701)春，经直隶巡抚李光地推荐，圣祖康熙皇帝召见，察其敬慎，破格提拔为浙江布政使，并面谕勉励。赵申乔在圣祖前立誓曰：“臣蒙皇上特擢，不黾勉为好官，请置重典”。莅浙后勤政爱民，修复钱塘江堤上下通道，并令“熔铁贯石，筑子塘为护”。因政绩显著，次年擢升闽浙都督浙江将军巡抚，布政司依旧。秋九月，斋戒三日，率臣民在杭州江干祭祀江神陈贤，却遇潮水来袭，亲身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十月，民告湖广总督郭琇等渎职无能，圣祖召赴镇筸会审，郭等罢官。十二月，调任偏沅巡抚，署在湖南长沙。康熙四十二年(1703)，圣祖南巡长沙，召赵申乔行在面禀，曾面奏敕封陈贤。此疏是圣祖还京后赵申乔上呈的奏章。

　　陈贤(1168～1230)，今嵊州市鹿山街道浦桥村人，南宋理宗时代深受皇帝宠信的著名术士。据监察御史俞浙(1215～1249)《善应侯庙记》所述，陈贤年稍长，便能“不问昼夜，遇假寐辄神游江海间，拯护舟楫”，是一个“所谓生能为神者”，朝野皆敬之。宋嘉定十三年(1220)，陈贤52岁，钱塘潮害严重，理宗召陈贤赴钱塘祭潮，以“植竹挡潮”名闻遐迩，被封为潮神、阴兵太尉，民间皆呼活潮神。死后，“神功御灾捍患，所在响答。”理宗皇帝敕封为灵济侯、善应侯、协惠侯。“其事卓异，载在祀典，人所共知”。钱塘船工江中遇险，皆呼“潮神保佑”。杭绍各地立庙祭祀，嵊城、浦桥有陈侯庙，上虞有总管庙。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诏有司春秋祭祀，为陈侯庙八月十八日潮神节之始。同治五年(1879)，帝赐御笔“护国”两字，礼部谕晓各庙。陈贤生为神，殁亦为神，朝野景仰，志史文献代代累传，民间歌颂汇为系列，形成了丰富多彩的陈贤潮神文化，被批准为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赵申乔的《请封江神陈贤疏》就是其中的一篇重要文献，故全文抄录，并浅释如下。其文曰：

　　臣仰荷皇上隆恩，转补偏沅巡抚，受事以来，钦遵圣训，察吏安民，凡属员贤否，地方利弊，现在咨访，次第入告，何敢越职再言前任事⁽¹⁾。但臣在浙时，实有一事关系民生，目击心许，不敢壅于上闻者。查浙省钱塘江逼近杭城，潮汛汹涌，最为险急。康熙四十年，臣任浙江藩司，每见冲啮堤岸，坍削田庐，沿江居民，岁无宁宇，上下马塘，俱难行走，日夕焦心⁽²⁾。具详前抚臣张志栋绘图题请，蒙俞允部议，借支岁修款银兴筑⁽³⁾。臣复节俸捐赀，凑备工料，委温州同知甘国奎董理其事，圮者完之，缺者补之，并筑子塘以护塘基⁽⁴⁾。乃上年秋汛，大潮一日两至，冲刷日甚，危险堪虞⁽¹⁵⁾，束手惶惶，计无所出。据士民吁称江神有灵，理宜祭祷，以冀回澜⁽⁵⁾。又查康熙三十八年八月，绍兴府嵊县详据贡监生员李茂先等呈称：浙省钱塘江乃万艘辐辏之会，实诸道冲要之津。怒浪狂涛，不时发作；早潮晚汐，一日双驰。卷长堤而碎裂，排高岸以倾颓。沃壤良田，半随云浪；朱门白屋，尽逐银涛。诚所谓威激雷霆、势亘山岳者也。按惟宋进士陈贤者，嵊邑奇人，浙东间气生具神通力拯陷溺⁽⁶⁾。每潮神之有祭，魂辄与其馨香；凡牲醴之所歆，寐即见诸哇吐。植竹誓祷，立成两岸(按：原文西岸，误，按俞浙《善应侯庙记》改。)沙堤。假寐神游，躬护中流覆楫。厥后淳祐之岁，障川回澜；宝祐之元，逆风杀水。爰是廷臣表异，宋室褒封，由太尉而进灵济；恒膺爵秩之荣，转善应而加协惠，频易公侯之等⁽⁷⁾。夫何元明代往，数百年来，久虚诰敕之颁，仅享春秋之祀。然而神威毅魄，历久常新，每当济楫扬帆，飓驱篷裂，惟抢呼之一声，赖神明之立应，宜沿江以为司命，而嵊民尊称太公者也⁽⁸⁾。恭遇圣治休明，皇恩广被，及河乔岳，既怀柔乎百神，崇德报勋，更优渥乎万古伏祈。俯顺舆情，详请题封等情，据此通详在案⁽⁹⁾。臣查江神陈贤，屡著灵异，旧膺封典，事非荒诞无稽，随即斋戒三日，虔设牲醴，自撰祝文，备告以圣天子德隆功盛，海晏河清。神果有知，安澜效顺。为朝廷保障生灵，自当题请褒封，以答神庥。因率司道等亲赴江干祭告，齐心默祷⁽¹⁰⁾。祭甫毕而潮已至，风狂浪激如排山拥阵而来，观者如堵，踉跄奔避。乃潮距祭所百余丈即止，如有阻遏之者。此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十三日事也，杭城大小属员并筑塘员役及近塘居民无不目击⁽¹¹⁾。嗣后，每日潮汐俱不逼塘，得以及时施工，是皆我皇上爱育万民，怀柔百神之德化所致。而江神效灵，有呼即应，其功似难泯没。臣彼时即拟题请，缘一时恐出偶然，未敢遽渎宸聪⁽¹²⁾。

　　十月，奉命驰赴镇筸会审，旋蒙恩转补今任⁽¹³⁾。至本年二月，趋迎圣驾，见浙东诸臣佥云：“塘外顿起沙洲数里，江涛离岸甚远，可保无虞。”是江神既鉴臣一日之诚而不负臣，则臣何敢自渝前日之约而重负江神，微臣叩见行在时，亦曾经面奏圣明⁽¹⁴⁾。兹莅楚南数月以来，未尝须臾忘也。屈指前事，于今日一年矣。臣身虽离浙，言犹在耳。神明难欺，臣心难昧，不得不渎陈于君父之前⁽¹⁵⁾。

　　再查臣前任浙江时，有前抚臣张志栋疏请将明季绍兴知府汤绍恩褒封一案，奉旨令臣详议具奏。臣遵查汤绍恩御灾捍患，利赖甚多，恳恩给封，随蒙敕赐祠额，钦定灵济，钦遵在案⁽¹⁶⁾。窃念汤绍恩以前守建闸有功，尚得荷邀天宠，况陈贤以江神捍潮显应，自当仰吁恩褒⁽¹⁷。倘蒙皇上俯念浙江省江塘关系民生，不以臣言为荒谬，伏祈敕下部议，将钱塘江神陈贤援例给封，则波臣水吏常邀万世殊荣而报德崇功，共仰千秋旷典矣⁽²⁶⁾！

　　【注释】

　　(1)偏沅巡抚：省级地方政府行政长官。偏沅置于晚明，辖湖南、贵州一部、广西、广东一部，先驻偏桥镇(今贵州施秉东北)，后时而迁驻沅州(今湖南芷江)，旧称湖广，为黔楚重镇。清康熙三年(1664)，分湖广置湖南省，移偏沅巡抚于长沙府。这句是说，我已奉调偏沅，当禀告现职发生的各种事情，又怎敢越职再提起前任浙江的事呢。

　　(2)浙江藩司：即浙江布政司，主管行政、财务等的省府首长。这句是说，他康熙四十年(1701)升任浙江布政使后，亲眼看到了钱塘江海潮对沿江居民造成的危害，至今仍记挂在心，不敢对圣上瞒而不报。

　　(3)抚臣：巡抚，省文职最高长官。张志栋：字敬修，山东昌邑(今巨野县东南)人，康熙十一年(1672)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康熙三十九年(1700)任浙江巡抚。这句是说，他将前任张志栋修复钱塘江堤的设计图和修堤的计划具详禀报圣上，圣上旨令部议同意，故而借支岁修款银，开始修筑钱塘江江堤。俞允部议：圣上旨令礼部商议。岁修款银：计划中一年的建设费用。

　　(4)节奉捐赀：把自己的奉薪节约下来捐给修堤用。甘国奎：时任浙江温州同知，与知府同掌府事，雍正三年(1725)为浙江按察使。董理其事：领导管理修堤工程。子塘：大堤沿江的一条护堤，可行人。这句说修筑江堤事。《清史稿·赵申乔传》载：“钱塘江潮啮塘，申乔令熔铁贯石，筑子塘为护”。

　　(5)上年秋汛：指康熙四十一年(1702)钱塘江秋潮。堪虞：令人忧虑。惶惶：心神不定。江神：钱塘江江神陈贤。这句是说，钱塘堤修筑后，又遇到第二年的秋潮特别汹涌澎湃，正当无计可施时，士民吁请祭祷江神陈贤，以希安澜。

　　(6)李茂先：字文骥，今嵊州市黄泽镇渔溪村人，康熙三十五年(1696)岁贡生，著声艺林，善诗文，有《渔溪集》，山阴王雨谦奇其才而为之序，名益著，民国《嵊县志》卷十五《人物志·文苑》列其传。宋进士陈贤：说陈贤为进士始此文，志史皆无考，疑是伪托。近代民间故事和陈氏谱牒称陈贤为进士、顺天府尹、翰林、吏部尚书、水利专家、著《潮赜》等，皆虚无其事，应以明成化、弘治《嵊志》所载的陈贤传略为据。气生：人的气数和命运。从这段始，赵申乔摘录了嵊人李茂先等康熙三十八年(1699)八月上呈浙抚的奏文。是文开头先说钱塘海潮的危害，接着说嵊县有个奇人陈贤，浙东的生灵遇到灾难时，他能化为神，前来通力拯救。

　　(7)引李茂先文详述陈贤显灵的种种事迹。每当祭潮神时，陈贤的魂就化作神，一闻到祭祀的香气，便会赶来救你。事毕醒来，会吐出祭祀他的牲肉和美酒；嘉定十三年(1220)，理宗召陈贤祭潮，陈贤植竹堤上，潮果至此而回，潮退后，两岸堆成长长的沙堤；常假眠为神，保护江河中将覆沉的船泊；殁后多次显灵，护国捍患，理宗数次敕封为侯，并将功绩载于典章。这段文字皆引自宋监察御史俞浙《善应侯庙记》，拙文《俞浙善应庙记告诉你一个真实的陈贤》详加注释，刊于2012年《嵊州政协》第二期，可资参照，故不累述。

　　(8)引李茂先文，说虽然自宋至今，几百年过去了，春秋有祀，但皇帝久不敕封，而潮神显灵如常，只要江中船泊遇到风险，船工和乘客高呼“潮神保佑”，抢呼一声便能立应，故沿江百姓的心目中仍然以为潮神陈贤时时在保护着他们的生命，而嵊县的老百姓则尊称他为“陈老太公”。俞浙《记》曰：“盖吾少而行舟浙江，中游浪涌几废，篙工仰天呼侯数四，浪辄平，舟获善济。”可见自宋以来，在钱塘江船工和乘客的心目中，都把潮神陈贤当作保护神，渡船起航前，船工得先问一声“嵊县人来了没有？”乘客就得答一声“来了”，方可撑篙开船。或在桅杆上吊一只嵊县人的草鞋，象征潮神已经在保护他们。司命：掌管生命。

　　(9)怀柔呼百神：引自《诗·周颂·时迈》：“怀柔百神”。意思是祭祀不再间断，使神安定下来。优渥：《三国志·蜀志·邓芝传》：“权(孙权)数与芝相闻，馈遗优渥。”指祭礼丰厚、优裕。题封：请皇帝敕封陈贤。通详：陈述详尽。李茂先等上呈浙抚，请康熙皇帝敕封陈贤、赵申乔则按文“通详”上疏。

　　(10)赵申乔看了李茂先文后，进行了调查核实，得知江神陈贤“屡著灵异”，多次得到宋理宗敕封的事记载于祀典，便斋戒三日，虔设祭品，自撰祝文，率领抚署和布政使司的官吏职员，到江干的钱塘江堤上祭祀陈贤潮神。斋戒三日：古人祭神前要沐浴更衣，戒其嗜欲，禁止房事，另室独居三日，以示诚敬。江干：杭州市的一个区，临钱塘江。

　　(11)祭祀刚毕，潮水汹涌而来，观者如堵，踉跄奔避，赵申乔记下了亲身经历的惊险一幕。他也感到奇怪，潮水在祭所前止涛回头，好像有神在阻遏一样。这件事发生在康熙四十一年(1702)农历九月十三日，说祭拜者、观望者无不目击。

　　(12)祭祀后，潮水不再汹涌，修堤得以及时施工，赵申乔认为这是皇上敬神和德化所致，但江神陈贤显灵，有呼即应，其功也难泯没，故想立即题请，但虑其恐一时偶然，故未敢遽渎宸聪。遽渎宸聪：遽：急匆匆。渎：轻慢。宸：皇上。聪：闻知。意思是不敢急迫轻率的禀告皇上。

　　(13)十月：指康熙四十一年(1702)十月。镇筸：在湖南凤凰县南，向为县治，后移治沱江。据《清史稿·赵申乔传》载，士民上京告湖广总督郭琇、巡抚金玺、提督林本植等渎职，不为民除害，圣祖命侍郎傅继祖、甘国枢及赵申乔前往镇筸会审，郭等坐罢。转补今任：《清史稿·圣祖纪》康熙四十一年“十二月乙未，改赵申乔为偏沅巡抚。”

　　(14)本年二月：指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二月。趋迎圣驾：迎驾圣祖南巡长沙。行在：皇上在长沙的驻所。这段是说，是年二月，圣祖南巡长沙时，随行的浙东官员对他说，他祭潮神后，堤外顿起沙洲，长数里，江涛离岸就更远了，现在再不必疑虑了。赵申乔认为这是江神察知其虔诚之心而不负他，他又怎能辜负为江神题请敕封的前约呢？故在行在叩见圣祖时，就曾面奏敕封江神陈贤的事。

　　(15)楚南：偏沅古属楚国，在长沙以南，故曰楚南。屈指前事：指去年九月十三日在钱塘江干祭江神陈贤事。于今已一年矣：点明写此疏的时间为康熙四十二年(1703)九月。难昧：难以隐瞒。渎：不厌其烦的陈述。君父：皇上。

　　(16)此段在为题请敕封江神陈贤再次陈述理由。说他在浙时，前任巡抚张志栋曾疏请褒封明朝时绍兴知府汤绍恩，圣上照准，下旨令臣核查，详议具奏。经查汤绍恩御灾捍患，民多赖其利，恳恩给封，蒙圣上敕封祠额，钦定为灵济侯，今已遵旨办理。汤绍恩字汝承，四川岳安人，嘉靖五年(1525)进士，官德州知府、山东右布政使，后任绍兴知府时，为官清正，实地勘察江河，于三江口建闸，长103.5米，计28孔，以利调节旱涝，防止潮害，后人建汤太守祠纪念他。康熙帝敕封灵济侯。

　　(17)这段是说，既然汤绍恩建闸敕封，更何况陈贤“以江神捍潮显应，自当仰吁恩褒”了。故祈盼皇上将此疏敕下礼部商议，“将钱塘江神陈贤援例给封”。波臣水吏：《庄子·外物》一个故事中的一条鲋鱼，自称波臣，意为水族中的臣仆奴隶，以此假指普天下的臣民。

　　(本文作者：系嵊州市政协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