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保护练兵场上的战士而自己英勇牺牲的浙江省著名烈士^[1]楼孝根，又名少根，出生于1917年8月嵊州市石璜镇楼家村金盘自然村一户农民的家庭。祖楼启源勤劳俭朴，读过私塾，学过堪舆；在其中年时，建成了朝向正南三间二居头的砖木结构的楼房(只二间有楼板)一所；又于宣统二年(1910)买进坐落在焦坑村边牛头山的一块山地(现三溪氟石矿区)。启源公有三子二女，孝根的父亲楼后财为其次子。1919年孝根三岁时，父亲突遭白柴爿(山名)强盗黄阿宝的伤害而身故，而孝根的叔、伯不久也先后病故，自此家业衰落。孝根六岁时，小脚的母亲难以将母子俩的生活维持下去，正好此时楼家村的楼祥(毕业于浙江讲武学堂炮兵科，在浙江第一军任中级军官^[2])家需要一位女佣照顾其幼小的子女，经双方商妥后，母亲将孝根委托家在朱家堰村的大姑母照顾，就到楼祥家做保姆了。大姑母自己有三个子女，加上孝根后，生活过得十分艰苦。学龄时，孝根进小学只读了三年书。因大姑母家境贫困负担重，楼孝根不再留在大姑母家，只好过起流浪乞讨的生活。到了十三岁，先是给地主家放牛，农忙时，每天要割青草一百来斤。由于个子矮小骨瘦如柴，连一鱼篮草也背不动，只干了一年就被地主逐出了。楼孝根又过起流浪乞讨的生活，家在邻村的两个姑母对已是“三代单传”的楼孝根今后的生活出路非常担心，想方设法取得金盘村做木匠的堂叔同意，做只管吃饭没有工钱的徒弟。师傅按照“严师出高徒”的手艺行规，对孝根要求严格，常派孝根干重活难活。师娘很善良，吃饭时总是将饭盛得满满的放在孝根的面前。孝根机灵，自幼缺少父母关爱，又经历过流浪乞讨的风霜，使他成熟得比常人早，学习木匠手艺努力刻苦，不怕苦不怕累。经过三年的学徒生涯，孝根有独立作业的能力了；人也长高了，臂力也因经常拉大锯而变得粗壮有力。他中等身材，长方形脸面，眼神炯炯，看上去不像是干粗活的。出师后，孝根置办了一套木匠工具(至今仍保留着)，正准备以自己的手艺立业成家之际，却遇上了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战争打断了孝根在和平时期可以走向的生活道路。

　　1937年底，杭州、南京相继沦陷。杭州的清波中学迁至本县石璜，外出谋生的嵊县人纷纷逃难回老家。面对日寇凶残杀害中国人，到处火烧民房、奸淫掳掠等种种暴行，楼孝根与许多热血青年一样，不愿做亡国奴，寻找到前线去打日本佬的机会。就在这时，曾任津浦铁路警察部队司令的楼祥，在参加了歼灭日军一万余人的台儿庄战役后，被上司任命为镇海炮台总台长，负责六个炮台的防务。而任宁波防守司令部司令的是嵊县石砩村人的郭持平。在1939年间，楼祥有一次回到楼家村，楼孝根等四位楼家村的青年要求楼祥带他们到前线去打日本鬼子，得到了楼祥的同意。楼孝根先是任楼祥的勤务兵，不久成为镇海炮台的一位炮兵。

　　1940年7月17日，日军以军舰数十艘、轰炸机数十架进攻宁波，狂轰滥炸军事设施。18日晨，敌趁浓雾登陆，陷镇远、宏远、威远、平远炮台，占据七角山。郭持平将军调集第十六师、第一百九十四师及守备团的兵力展开全面反击，血战五昼夜，阵地多次失而复得。敌势受挫，败退入海，镇海要塞在7月21日完全收复。抗战以来，要塞失而复得尚属罕见，且战绩突出，单在镇海炮台处就毙敌四百余人。孝根在守备团总台长楼祥的指挥下，奋不顾身，连续发炮致一耳膜破裂而成了“打头聋”。郭持平、楼祥虽得到有关上司的好评，却遭军事当局“损失太多”之指责，并被召到上饶第三战区司令部审查。郭、楼据理力争，以事前有报告又有工事的实情可查等申明，才免于追究^[3]。后郭、楼都辞职，转营实业。楼孝根对郭、楼抗日有战绩反受审查十分不满。楼祥辞职后，楼孝根也就携长、短枪各一支回到了家乡。

　　回金盘村后，楼孝根在村中生活两年多的一些轶事，常被村中一位九十来岁的老人所提及^[4]：1942年7月中旬，嵊县县城沦陷，文人出身的县长方志超，将县府机关撤到剡源瑠家田村，后一度转移到金盘村，住在孝根家的屋中。有一次，方志超将手枪拆下来擦洗却无法将手枪装起来。楼孝根拿过手枪，闭着眼睛将手枪重装好。老人们还说：楼孝根平时练习射击，枪法很准。一次，孝根将一只在天空中飞翔的老鹰打了下来，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家人仍保留着一副又锐利又长的老鹰脚爪。另有一次，孝根对着离他三十多步的一支金竹，连发数枪，击中竹节下面的凹槽，形成数个弹洞，致整支竹撕裂成二爿。这些事说明楼孝根悟性好，练成了好枪法。

　　1942年5月中旬的一天早晨，住宿在邻村溪西黄德松家的楼孝根还未醒，一支从绍兴王城过来，经谷来、富润到达溪西村的日军中的两个士兵，突然闯进黄德松家孝根住宿处，见床边有制服、皮带，就用枪托猛击孝根的腹部，致孝根当场大小便失禁。日本兵还强行要孝根挑担，去搬运日军掳掠来的物资。孝根带伤做了日军脚伕，行至嵊县、东阳交界的一村子住了下来，于后半夜孝根才得以逃脱。1942年12月，大姑母对年已26岁“三代单传”的孝根未成家很着急，上半年孝根被日军抓走侥幸逃回的险情更是促使她要为孝根尽快找一个媳妇。在她的努力下，孝根与朱家堰村做过童养媳的王香老结成了夫妻。当时，敌我处于相持阶段，孝根根据自身条件和家庭的实际，参加了安富乡自卫中队，没多久任自卫中队分队附。

　　1943年6月，地下共产党员鲁戈来到安富乡自卫中队任中队附。在鲁戈的影响下，孝根成为我党外围组织“兄弟会”的成员，参加了以“兄弟会”成员为核心的除奸小组活动。1943年10月、1944年5月先后惩办了为日军带路的史春老，为伪军田岫山匪部做向导的裘培进，又随第三联乡总队参加了阻击田岫山匪部和围歼驻石璜的汪伪军黄宝部队丁寅部的战斗。在安富乡自卫中队，楼孝根与鲁戈这两位同时代的有志爱国青年，在抗日实战中他们有相同的认识和行动，使他们成为相互信得过的要好朋友。1945年春、夏间，鲁戈为我军提供敌(日)伪(汪)顽(蒋)军动态的情报，此事被新任命的反动中队长袁香华察觉。他乘鲁戈外出时，秘密搜查鲁的床铺、公文包。因鲁早有提防，袁一无所获。楼孝根将袁的搜查及时告知鲁戈。鲁戈向嵊西特派员应怀易请示后决定撤离。

　　第二天黎明，鲁戈从操场上看操回来，传令兵张志仁(兄弟会成员)告知鲁戈：要他到大队长张佬佬那里，估计有紧急事情要发生。鲁戈当机立断，留下要“告长假投考军校”的短信，随即换上便衣与分队附楼孝根一前一后，迅速离开驻地。^[5]楼孝根与鲁戈离开后，张、袁果然派人追堵，因张志仁声东击西的指点而扑空。鲁戈隐蔽了一星期后到金萧支队工作。而楼孝根也因已暴露，依照与鲁戈事先商妥的办法，以到朋友处去一趟为由，匆匆与妻儿(当时他的儿子年仅三虚岁)告别，未告知真情，“率领叶章福、钱钧义、操世忠、钱小祥等人也到金萧支队参军”。^[6]此后，体力弱小又无文化的王香老，在不知楼孝根去向，又得不到楼孝根直接接济的情况下度过了艰难的岁月，母子俩尝尽了人间的艰辛。幸亏，组织上没有忘记孝根的妻儿，当年楼家党支部的楼本初(又名阿根)和母亲、鲁戈的父亲经常又及时地解决了孝根的妻儿遇到的一个个困难。可以告慰楼孝根的是，解放后，他的妻子王香老成了共产党员、村妇联主任，他的儿子成了工程师，并有多项专利。

　　楼孝根机智勇敢，立过多次战功。在金萧支队任侦察员时立二等功一次。1945年10月奉命北撤后，在山东新四军(后称华东野战军)—纵三旅(后称三师)八团三营八连先后任战士、副班长、班长、机枪连班长、八连副排长。在此期间，于1946年冬苏北庙庄打敌预备六师立一等功一次；1947年1月底至2月的莱芜战役中立一等功一次；在1947年5月孟良崮战役中立大功一次；1948年4至5月在河南濮阳整训中立二等功一次。

　　综合楼孝根的功绩，其立功的原因主要有：一是抓住战机，奋不顾身。1946年冬，苏北庙庄打敌六师时，面对的是敌快速机械化部队。傍晚，敌五辆装甲车向我阵地驶来，一辆突出在前面，八连九挺机枪的火力挡不住它，当时八连没有火炮，楼孝根速从七班处拿来最后一支爆破筒，突然奋不顾身，跃出战壕，拉开导火索，抛向敌装甲车，天崩地裂的一声轰鸣，顷刻间装甲车被炸毁，油箱起火，装甲车成死“王八”，车内五个敌人被烧死，后面的四辆掉头就跑。此役歼敌二千余人，击毁坦克、装甲车二十余辆，孝根得一等功。二是机智灵活，千方百计提高杀敌的效力。1947年5月孟良崮战役中，防御阵地前沿埋拉线雷、电击雷，孝根动脑筋在炸药包外层再用碗器破碎片、玻璃小片用绑腿带包住，拉线埋时用土盖好，埋在距阵地前沿五、六十米外；半斤重的小炸药包就当手榴弹投掷，大大提高对敌杀伤力，使敌付出更大的代价。此役，八连阵地前沿敌尸和伤残兵达160多人；在敌退却时，楼孝根亲率两个班追击，活捉敌少尉排长和16个敌兵。这次战役，楼孝根立了大功一次。三是关爱士兵，极大地提高部队的战斗力。1947年的山东战场，敌投入兵力近百万，並调集四大主力中的整编七十四师、十一师、新五军三个王牌部队，妄图消灭或将我华东部队赶到黄河以北。我部队天天行军，多则百余里，少则五六十里。一到宿营地，楼孝根总是先挑水，下锅烧洗脚水。疲劳的战士一到营地就倒地呼呼大睡，而楼孝根将一盆盆洗脚水端到战士面前，促他们热水泡脚，用自备的针和棉花球给战士挑血泡。战士被感动得双眼湿润，称楼孝根待人亲如兄弟，胜过父母。这样，使战士及时恢复了体力，大大提高了战斗力。

　　1948年5月14日，一纵转来兵团的通知，朱总司令与陈(毅)、粟(裕)来兵团部，拟即晚召集团以上干部及每连派出两位立过二等功以上贫僱农出身的作代表，听取朱总司令的报告，楼孝根有幸被推选为八连的代表。下午，朱、陈、粟到达驻地濮阳。晚上，大家听取了朱总司令所作的形势与建军的报告^[7]。朱总司令说：一纵队在山东战场上几次大战役中歼敌、缴获最多，打得勇猛顽强，是一支打不垮拖不烂英勇善战的部队。希望大家戒骄戒躁，将山东战场上的六十万国民党军队，整一师、新五军两个王牌集团军，干净彻底地歼灭，以配合全国解放战争进入全面大反攻。会后，楼孝根在八连作了传达，部队反响强烈，鼓舞了全体指战员的士气。

　　1948年5月下旬的一天，在濮阳谷维村，八连由楼孝根担任值星排长负责手榴弹投掷演习。演习前由两个班挖好了一条长达百米、宽一米五、深一米的壕沟，以班为单位，轮换投掷。投弹前，正副排长将手榴弹打开盖子，检查线圈有否粘住，然后将它一个个放在壕沟土堆上战士的面前。一旦投出，战士在沟内伏下。但当轮到二排五班时，一个从地方区中队升级补充进来的姓王的新兵举手掷出时，竟将手榴弹溜出在身后五、六米处。楼孝根见此情景，立即大吼一声，命战士就地卧倒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拿起冒着青烟丝丝作响的手榴弹，飞快跃过壕沟，拾起手榴弹，正当掷出的一瞬间，手榴弹爆炸了。楼孝根右手炸断，头部炸裂，双目紧闭，失血过多。经连部卫生员用担架急送团卫生队抢救无效而牺牲。团保卫部门作了调查，认为是一次偶然的突发事件，王姓战士是一个翻身农民，补充到部队还只有两个月，是胆小心粗所致。

　　第二天，全团在谷维村召开了追悼大会，二连新战士是跪在楼孝根的棺材前哭泣着开会的。会上，团政委汪志华致悼词，历数了楼孝根的英雄业绩：楼孝根入伍以来要求进步，工作埋头苦干，作风朴实，待人和蔼可亲，头脑机灵，打仗勇敢，多次立功受奖；1947年5月孟良崮战役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次为保卫全连战友的安全，宁肯牺牲自己，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后报请师党委批准，追认楼孝根同志为烈士。

　　尹芙生：(本文作者：嵊州市石璜镇人，毕业于杭州大学政治系，现退休在家。)

　　注释：

　　[1]周志坚1987年11月28日给楼阿根的信。

　　[2] [3]《中华楼氏通鉴》第232页“楼祥”。

　　[4]笔者2015年1月25日走访金盘村楼昌平等老人的记录。

　　[5][6]鲁戈1981年9月18日完成的《我在嵊县党工作情况的回忆》最后部分。

　　[7]《杨思—日记》中1948年5月14日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