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故事汇④：童年时的苦难生活至今仍记忆犹新

　　我出生于1937年7月，正值卢沟桥事变发生、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爆发的时刻。因此，我的童年是一个战乱的童年，更是一个苦难的童年。

　　我家在东圃村原老北站附近，我祖父是经营烟叶生意的，父亲从11岁就开始学修钟表，一家人生活过得还算舒坦。在我4岁时，听人说，日机要来嵊县县城扔炸弹了，母亲就带着我到姚家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

　　1940年8月19日中午时分，父亲正在家午睡，睡梦中他听到紧急的警报声拉响，便只穿了一条短裤，赤着胳膊立马起床飞速往外逃，躲在不远的竹园棚内。一会儿，敌机果然来了，一颗颗炸弹从飞机里扔了下来，紧接着轰隆一声，忽然四周火光冲天，我家及附近一带的房屋都燃烧起来，顿时形成一片火海。父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房屋、财产都被烧毁殆尽，欲哭无泪。

　　房屋被烧毁了，今后全家七口人的日子怎么过呀？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吧，祖父和父亲商量后，向同村谢林标家买来两间篱笆小屋。

　　当时，敌机随时都有再来轰炸的危险，我们每天吃罢早饭，一家人带着中饭、蓑衣、锄头去田畈，一面劳动，一面避难。

　　1941年5月17日，敌机又突然来了。我们急忙就地躺下，父亲、母亲和我躺在一起，头上盖着一件蓑衣。躲在蓑衣下，父亲轻声告诉我，敌机又要来扔炸弹了，我心里感到好奇，硬要父亲让我看一下敌机是什么样的，父亲便依了我。然后，我看到黑压压的一个庞然大物，似乎遮住了整片天空，还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看到此情，我立即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连声说：“好怕，好怕呀！”就再也不肯睁开眼了，据说还昏迷了三天三夜。夜晚，我们回到家里，发现只住了几个月的新买房子又被敌机狂轰滥炸化为灰烬。一家人在废墟边呆立了很长时间，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

　　怎么办？全家只好在邻居家中暂时挤了几天，后来便一直租房居住到1956年。

　　1942年5月16日，日寇耀武扬威地直奔嵊县县城，我祖父被抓往金华做挑夫，鬼子先掏光他口袋里的钱，再叫他挑重担，走不快就用枪杆打，我祖父年纪虽只有51岁，但因很少干体力劳动，因此吃尽了苦头。一路上，他看到鬼子奸淫掳掠，杀人成性，心里充满了仇恨。过了几天，他们到了义乌，趁鬼子不备之际，祖父侥幸逃了回来，全家人都很高兴。

　　一日，父亲在店里修钟表，忽然看到大街上许多人拖儿携女，争先恐后地拼命奔跑，有人大声呼喊：“鬼子进城了。”父亲什么都没拿，火速起身跟着逃跑。逃到鹿山旅馆前面的大坟冢里，在破墓穴里躲了起来。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偷偷地摸进店去，想拿点有价值的东西，却见钟表店又被鬼子烧成焦土。张永兴、王瑞和南货店，钟福泰、老泰华布店，连泰米店，油榨店都被抢劫一空。

　　傍晚，我们全家吃完晚饭，突然听到“的笃的笃”的脚步声由远渐近，接着是“嘭嘭嘭”的敲门声，和着大人、孩子的尖叫声混成一片，我们猜想一定是鬼子进村了。我们商量后，决定让奶奶和小叔留在家看家，姑妈、母亲和我立即逃到赵家台门婶婶的一个房间里，里面已躲了三个姑妈。婶婶有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儿，怕他哭出声来，就用奶头紧紧地堵住他的嘴。母亲和我蹲在双抽屉桌下面，竖起一只大脚桶遮住脸面。因为房间是用篱笆隔开的，我清楚地看到鬼子拿着一盏竹制的青油灯，在房门外来回走动了好几次，找不到一点值钱的东西，便放了一把火就走了。我们趁机拼命地往外逃，大家一脚高一脚低地逃到艇湖山背后的一户人家里。那户人家很善良，当时有近十人在他家避难。

　　那一天，鬼子还进入了我的家。他们进屋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能看得入眼的东西，便拿来一堆柴禾，要把我们租赁的房屋烧了。奶奶急忙双脚跪地，拼命地恳求鬼子高抬贵手，总算保住了房屋。

　　接下去的日子，鬼子随时都会进村奸淫掳掠。有一天，我那十六七岁的大姑妈拼命地往我家逃，进了屋立即躲到楼梯下面。鬼子紧追不放，嘴里喊着“花姑娘，花姑娘”，追到我家，就往楼梯上走，到了楼上找不到人，看到抽屉里有两只怀表，就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我十三岁的姑妈因脚溃烂躺在床上，鬼子拔出腰间的屠刀高高举起，口里说“煞拉棚，死喽死喽的(烂脚该砍掉的意思)”，欲朝我姑妈的双脚砍去，奶奶又急忙跪地起劲地朝他拜，连说：“大先生，你行行好，饶过我闺女吧！”最后，总算保住了我姑妈的双脚，只是临走时鬼子又捉去了两只生蛋的老母鸡。

　　1945年8月15日，经过英勇的中国人民八年浴血奋战，日本终于无条件投降。但即将回国的日本鬼子还是到处抓脚夫，父亲躲在六谷地里，也不能幸免，被鬼子抓了去，当时家里人都不知道。后来，邻居的一个亲戚也被抓了，大家心里很难受，跟着出去看个究竟，忽然看到父亲也在其中，心里难过万分，放声大哭起来。父亲看到我们忙站起来，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轻轻地为我抹去眼泪。一个鬼子跟着过来，对我说：“小把戏(小孩子)不要哭。”回过头去却不见我父亲了。鬼子大发雷霆，举起屠刀朝母亲和我身上乱砍，围观的群众大声呼喊，有的跪在地上为我们求情。

　　正在此时，又有一个鬼子满脸杀气地站起来，手握屠刀朝我们砍来，母亲见势不妙，叫我快逃。我逃得比母亲快，边逃边回头看母亲，眼见鬼子的屠刀差一点砍到了母亲的背脊。鬼子追不上我们，便拔出手枪，幸好有个墙弄，我们急中生智急忙转弯，总算保住了性命……

　　春去秋来，一晃已过了七十年，童年时的苦难生活至今仍记忆犹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滔天罪行，我们不能忘记。中国有千千万万的家庭像我家一样遭受苦难，我们要牢记在心，再不能让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