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3年3月，戴瑞棠出生于通源乡西三村里大坑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父亲戴家达(1850—1925)勤劳忠厚，常年给地主家做长工，做长工时间最长的是石璜镇新沃村张德星家，有20多年。张有300多亩田地。戴家达娶堰底村一位商姓女子为妻，住在长乐江沙地桥头西北侧的两间茅草屋内。戴瑞棠是独生子，童年时，父亲常带他到顾主张德星家玩。戴瑞棠同与他同龄的主人家儿子张月舟非常合得来。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张德星打算让儿子去上学。张月舟要求父亲让戴瑞棠与他一起去，否则他不去上学。张德星理解儿子，让戴瑞棠与张月舟一起到新塘、新沃、寺根村这三个村西南边的辅仁书院读书。戴随张月舟读了四年书，所需费用全由张德星付给。当时的辅仁书院由周锡璜(举人)任山长，教学质量比较好，有“百里内外慕名求教者，接踵而至，盛极一时” ^[1]之美誉。

　　成年的戴瑞棠，身材中等，文质彬彬，说话慢声细语，遇到大家争论时，他说出的话却很有分量。他行事谨慎，临睡前总要检查一下门窗有否关紧。1914年春，父母挽亲托眷为戴瑞棠娶了开元人周松老之女为妻。周氏不仅相貌好而且比较耐心，夫妻恩爱。1915年生下了长女戴云香，1918年又生下次女戴彩香。

　　成家后，戴瑞棠在石璜井孔头(街名)开了一爿酱油店。石璜市是上午热闹下午冷清的半日市场，有了家庭负担的戴瑞棠到下午还会到周边小村兜售酱油。当时石璜被坟棚和荒地上的高大树木所包围。三里外水磨湾的小山上有一路廊，路廊屋柱上写有一句“此去石璜三里许”的柱对，这是对当时环境树木多造成看不清石璜的说明。树木多，鸟也多，戴瑞棠还抽空去树林棚打鸟，练成了一身好枪法。他的酱油店里还常常有刚打来的各种鸟可卖，增加了家庭收入。

　　1922年，平静的生活起了波澜。戴根培1875年生，又名春苔，上西坑村人，民国初年曾任县议员，他是当时剡西戴氏家族中最富有的人，为长子戴锡元定下娶新沃村“油车小妹”张凤仪为媳。为落实定婚时“在石璜建房成亲”的诺言，戴根培到其妻王氏的娘家——石璜三槐巷内买了一块土地，建成了五间四居头、二前厅，有天井、二梯棚的走马楼式的楼房一幢。在建房过程中，戴瑞棠的妻子周氏为戴根培做烧烧洗洗的女佣。戴根培不顾自己已有已成年的二女四男的子女，不顾自己已年老半百，比周氏要大20岁的实情，竟与貌美心软无主见的周氏勾搭成奸。戴瑞棠发觉后，先以已有二个女儿之情劝说周氏，又以同是戴氏族人不该做令祖宗痛心的事指责戴根培。但戴瑞棠无法改变戴根培继续占有周氏。后来，周氏离家与戴根培同居在一起。

　　面对奇耻大辱，戴瑞棠把两个女儿送人做童养媳，于1926年秋经谷来到绍兴，投浙军一师当兵，立志报仇。当时浙军一师由陈仪^[2]任师长。孙传芳入浙，一师不敌溃散。戴瑞棠带同乡十来人携枪投靠夏相村的相强伟上山为匪，盘踞在枝头舞(猪头坞)岗一带山区。

　　1928年冬，相强伟被戴笠招入国民党军统，戴瑞棠随成为土匪头领。对戴根培与周氏之事，戴瑞棠令手下捎信给戴根培：要他们两人远离石璜、远离嵊县，不要臭在家乡，否则后果自负。戴根培又遭子女及原配王氏的责难；周氏也因思念自己的两个女儿，精神备受折磨，不久双双自杀身亡(一说双双得急病而死)。

　　戴瑞棠带领十多个强盗活动在嵊县、诸暨、绍兴交界的山区。自他成为大当家后，就停止了杀人放火之类的极端行为，只对土豪劣绅、不义富商进行勒索，对普通山民却能善待之。当年居住在焦坞湾(现白柴爿水库中部)的张财灿，长得人高马大，手指头有常人脚趾那么粗，因其妻金岳凤不会生育，夫妻俩关系一直不好。戴瑞棠几次到焦坞湾，与金岳凤相好，后金自愿跟随戴瑞棠生活。为此，戴瑞棠竟花钱为张财灿娶来大姑娘的媳妇，张财灿后妻的子女与戴瑞棠的后人一直友好交往至今。金岳凤随戴瑞棠后也未生育。1931年，戴瑞棠又娶了前村一女子为妻，生下戴彩妹时却难产死了。幼女戴彩妹至今仍健康地生活在雅城村，但不知生母的姓名，只知是大妈金岳凤把她带大的。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地不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都有抗日守土之责的信念成为爱国的每位中华儿女的共同行为准则，戴瑞棠根据相强伟带来的抗日形势的信息，于同年9月主动与浙江省政府范宣芳等人联系，表示愿意投诚要求招抚收编。9月28日浙江省政府第956会议由省主席朱家骅主持召开。会议记录中的“讨论事项”第五条这样写道：“秘书处签呈、保安处呈陈，范宣芳等招抚嵊县著匪戴瑞棠19名投诚，匪患得以肃清，拟请发给奖金200元，以资鼓励等情，拟照准”，“……(决议)照准” ^[3]。这段文字发表在1937年10月6日出刊的浙江省政府第3056期第7页公报上。

　　范宣芳招抚的办法是：投诚人员的枪支、弹药除允许戴瑞棠留下防身用的勃郎宁手枪一支外，全部上缴政府；对投诚人员每人发30枚银元的安置费，回家务农或另寻生计。而对戴瑞棠本人，县政府为其在新沃村购置了房屋，每月发20枚银元的生活补贴，在家务农待命。

　　此后生活比以前平静了，戴瑞棠考虑到自己年近五十，虽有女儿，但还没有儿子，于是在1941年又娶了一位女子，名叫蔡苗珠。次年，蔡氏生下了儿子戴新樵。虽在家务农，戴瑞棠仍非常关心抗日的形势，特别是县内的动态，常到时任辅仁乡乡长张月舟、任乡自卫队事务员戴锡元(对戴根培与周氏的姘居也持反对态度)等处走动。嵊县县长方志超曾多次想任用戴瑞棠，但遭到裘祝馨和赵雪珍的反对。

　　1942年7月14日县城沦陷，县政府流亡到山区。1943年6月，陈芝范任嵊县县长，陈黄埔军校毕业，在淞沪战役受伤，曾任过团长。他需要一个熟悉本县山区地形的人组织一个特别行动组，随流亡在山区的县府机关活动。这样，机警、有胆识、射击准的戴瑞棠被任命为特别行动组组长，特别行动组共有20多人。在一次县长召开的军事会议上，戴瑞棠提出集中优势兵力攻打驻甘霖、长乐之日寇，但遭第二、三联乡总队长赵雪珍、裘祝馨的反对、讥笑，而无法实行。

　　戴瑞棠的特别行动组在陈县长的策划下，活动更加频繁，执行任务灵活、果断、有战绩，得到陈县长的信任、嘉奖。行动组对驻扎在甘霖、长乐(各有1个中队，40左右的鬼子)据点的鬼子常以打冷枪的方式进行骚扰；在夜晚以“揹娘舅”的方式^[4]袭杀了鬼子多人；其中一个是驻长乐日军的炊事鬼子，夜饭后出来奸淫妇女多人，被“揹娘舅”捕捉到小崑村，处以斩杀。行动组砍倒嵊长公路上电线杆，割断电话线有多次多处，造成驻嵊日军日夜不安；还多次用埋地雷、甩手榴弹的方式对行驶在嵊长公路上的鬼子汽车进行伏击。1943年8月间，“唱凯部队”部署，由戴瑞棠、陈荣汉等8人具体实施，深夜冒雨每人背20公斤包装上有英文字母的炸药，炸毁了东(阳)长(乐)公路上的钢筋混凝土的西房桥，破坏了驻金华的日军司令部与驻嵊日军间的交通联系，引起日军司令部极度仇恨。因此驻嵊日军以500银元的悬赏，奖励提供戴瑞棠行踪线索的人的办法，来捕捉戴瑞棠。1943年底，县长陈芝范写信给四明山的新四军，由戴瑞棠、陈荣汉等6人送达，受到热情款待，留宿一夜后返回南山驻地。

　　1944年4月7日，背脊生了“背痣”的戴瑞棠与组员陈荣汉^[5]一起到新沃村戴瑞棠家里休息，准备第二天回到道场村一带活动。这天上午，离新沃村只有一里多的大仁寺内驻有辅仁乡自卫队，捉到了一个口音不是嵊县西乡的却带有城关口音的人。此人当时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讲不清来新沃村的正当事由，乡自卫队就用箩绳将他绑在新沃“张氏宗祠”的石柱上，打算第二天交戴、陈两人带至行动组继续审问。不料，在7日深夜被他挣脱，逃到甘霖的日本鬼子据点，报告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8日拂晓，甘霖据点的30多个鬼子在曹长带领下到新沃村抓捕戴瑞棠。日军兵分二路，各带机枪一挺。一路由曹长直接指挥，到新沃村的主街——后石街(东西向、较宽，可摊簟笠)架起机枪后开始搜索。戴瑞棠的家在前石街中段，三间二居头的小台门，紧挨财主家的菜园，菜园北邻村设的牛擂间(用牛拉石轮碾米粉，做年糕用，平时空着)，牛擂间北朝后石街。牛擂间东面的后石街只有八、九米长，再向东就成了宽只有一米多的狭弄堂。戴瑞棠听到后石街西面传来鬼子一阵阵的吆喝声，他临危不乱，迅即穿好衣裤，将随带的德国造的勃朗宁手枪再检查一次，除上膛的一粒子弹外还装有1匣(5粒)子弹。急命陈荣汉带戴妻蔡氏到牛擂间(当时堆着稻草)躲藏，自己迅即从窗口跳出，沿后石街的东面进入狹弄堂。进至约20米时，忽见日军曹长举着指挥刀出现，戴立即打出一枪，击中曹长的胸膛；跟着曹长后的是手提长枪的三个鬼子，三人刚到狹弄堂口，欲举起长枪射击时，戴瑞棠又连发了三枪，击伤了三个鬼子。

　　戴瑞棠打了四枪后，立即从狹弄堂转北跳入从石璜江乌泥潭砩口拦入的水甽中，沿水甽向北匍匐快速行进一里多，到达双甽口(分别通雅城、新沃)上岸时，丢下了一只布鞋，再折西到新塘村的小路上前进200多米。当跑到新塘村民周绍正屋前一块大石头旁时，另一路埋伏在新塘村西南边一口水井旁的日军机枪击中了戴瑞棠，子弹击穿戴的胸腔而英勇牺牲。

　　日军因曹长未断气，就令甲长张纯宝等四人用门板抬他去甘霖(途中丧命)而撤走。陈荣汉知情后赶到新塘，见戴瑞棠的右手已不见手枪，而左手还捏着一弹匣，鲜血已染红了屋前的土地、水沟。这时，新塘新沃的保甲长及村民、清波中学的师生有数百人赶到现场。陈荣汉与保甲长商议后，一面清理好英雄的身体，一面到石璜买来最好的棺材安装。中饭后，十二位青年农民轮流抬着棺材去里大坑村，路过瑠田村时，该村保甲长与村民摆香烛一村一村迎送，到达里大坑村时天已黑下来了。陈县长知情后，悲痛之极，决定厚葬，拨银元300枚，停棺三天，建了高大的坟墓，坟前插了一块“烈士戴瑞棠之墓”的木牌。平时爱喝酒的陈县长停酒三天，以示悼念。

　　1944年4月9日，陈芝范县长以快邮代电的方式通过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报省政府，内文如下：查本年四月八日拂晓，甘敌三十余人出扰辅仁乡，包围新沃新塘，袭击本府行动组，双方接触一小时，本府行动组组长戴瑞棠击毙敌兵曹长壹名伤敌三名。该组(长)亦不幸身中一枪贯串胸部，壮烈成仁。除由本府提先拨给善后费叁万元以安遗族外，理合电请鉴核，俯赐褒扬，以慰忠魂。^[6]

　　4月9日的同天，驻甘霖日军又来新沃村，特来烧戴瑞棠家的房屋，刚点燃第一把火时，邻居阿秀阿姆胆大机敏，出来阻止，大喊大叫：“这幢房子是我家的，租给戴瑞棠住的，你们不能烧！”又是哭又是跪拜，鬼子并不轻易相信，用枪托拷打阿秀阿姆，拷得阿秀阿姆满地乱滚，但阿秀阿姆始终没有改口。这时，保甲长也出来说明确是阿秀家的。已烧了一角的戴瑞棠家屋才被保护下来。

　　戴瑞棠为抗日战争的胜利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那不怕牺牲、英勇战斗的爱国精神，赢得了家乡人民的传颂，人民永远怀念他！

　　(本文作者：嵊州市石璜镇人，毕业于杭州大学政治系，现退休在家。)

　　注：尹芙生根据戴新樵口述、陈荣汉、金岳凤等亲历者生前多次讲的相关回忆和相关史料整理而成。

　　注释：

　　[1]见《嵊县教育志》第一章第5页。

　　[2]陈仪：(1883-1950)，浙江绍兴人。日本陆军大学毕业，中华民国陆军二级上将。在1949年初被免去浙江省主席职务，后来开始被软禁。1950年4月，陈仪被押解到台湾，后来被囚禁于基隆。5月，蒋介石以匪谍案，指示台湾军事法庭判处陈仪死刑。6月18日，陈仪于台北市马场町刑场被枪决。

　　[3]见1984年12月8日相翌灿抄写的嵊县志资料卡18。

　　[4]用一根绳子，趁站岗的或单独外出的鬼子不备，从背后突然出手，套住其项颈，反背一揹。

　　[5]陈荣汉：(1914-1993)嵊州市雅城村人。

　　[6]见民国33年6月13日存档的《浙江省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公署快邮代电》(参照字第三九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