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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平军在嵊县(上)
来源:嵊州新闻网 作者:钱徐良 2015年12月16日17:04:11 

  太平军于1861年入嵊县,至1862年离开,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本文试图通过笔者收集的资料,对太平军在嵊县的一些情况作些梳理和解析。当然,以笔者所掌握的资料不可能还原全貌,更深入的研究只能等今后挖掘出更多的资料,或待后来者去完成。

  一、加入太平军的嵊籍人士阶层分析

  一般认为,加入或帮助、同情太平军的都是一些下层的贫苦人,清代著的家谱和书籍则往往把他们视为本地的“无赖”,称他们为“贼”和“匪”,如当时的诸暨知县许光瑶在其著的《谈浙》中,就把帮助太平军绕过清风岭的嵊县本地人陈文潮,称之为“土匪”,原文为:十九日,有土匪陈文潮引贼分绕渐水岭、孙家岭,钞过清风岭之背。[1]又如《古剡马氏宗谱·斐亭公传》写道:辛酉[2]粤匪窜浙陷绍,诛求无厌,掳掠奸淫杀伤焚烧靡所底,其来也无时,猝不及防,兼以宵小乘机窃发,朋聚为暴,与匪无二。公创义举于剡北稽东,为团练总头……由是宵小远遁匿迹,贼匪不敢入。这里的“宵小”大多是为生活所迫跟着太平军吃大户的本地穷苦人,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没有好吃懒做之徒混迹其中。

  在鸦片战争前,在浙江佃农给土地拥有者一般要交纳所租田产量的50℅,如1820年浙江的五件田赋文书计其田租率,其中两件为50℅,另三件要占50℅以上。[3]自1840年鸦片战争后,西方列强强加于中国巨额的战争赔款,都需要用白银支付。单就浙江而言,已使全省的财政收入因银荒而造成白银亏空逐年增加,至1849年已亏280余万两。银价的腾贵对小民百姓危害更大,因上交的田赋往往以银折算,如此,“比之往昔两年之赋才能抵目前一年之额。”[4]在十九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清廷为了偿还战争赔款加紧了搜刮,土地拥有者则把负担转嫁到佃户身上,其地租即佃户与地主亩产的分成比例扩大到4:6或3:7。更有甚者,当时还盛行定租额,如在余姚丰年每亩定租额为三石,每石为150斤,佃户差不多要占全部收成的百分之七八十交租;荒年也不得少于二石。[5]1858年,余姚“始亢旱,后淫雨”,但地主仍要亩收租谷三石。[6]笔者无法查到反映当时嵊县的地租资料,不过因毗邻于余姚,情况应差不了多少。

  当时嵊县赤贫者占比多少,同治《嵊县志》和民国《嵊县志》都无记载,但距太平军入嵊八十多年后的土地改革的数据可资参考。土改前,嵊县总人口为41.4万,而贫、雇农人口为20.5万。全县贫、雇农占田总亩数仅为4.4万亩,人均0.21亩。[7]对贫、雇农来说,这点土地不可能养家糊口,只能以租种田地或做长工为生,而租种土地,又得把一半以上的收成交给地主。

  千百年来,社会一直这样贫富极其悬殊地延续着,唐代诗人杜甫描绘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社会景象自唐至清自然是一脉相承,无多大变化。饥寒交迫的人们一旦碰到天灾,则只能在死亡线上挣扎,遇有振臂一呼者,必然会跟着造反,有几个人会像袁安[8]那样为顾“礼义”,高卧于堂,不去求一线生存之机会呢?因此,石达开的“大盗亦有道,诗书所不屑”,在当时的社会景遇中也属在理的。

  因1858年余姚先旱灾后又遭水灾,稻谷歉收,1859年困苦不堪的余姚佃农们在黄春生[9]的带领下,向地主提出减租,但遭到地主们的反对,他们仍按原来的租额收租。佃户们奋起抗租,为了有效地进行抗租斗争,他们以庙社为单位,设“局”作为斗争指挥部。所设“局”共有十八处,参加人数达万余人。这就是余姚的“十八局”起义。

  面对十八局佃农的抗租举义,以余姚泗门大地主谢敬为代表,勾合余姚城中的大地主邵元照等组织了“黄头勇”“红头勇”团练组织,与十八局佃农相对抗。黄春生带领的十八局佃农两次攻克余姚县城,惊动省城。浙江省巡抚派员调查,结果清政府站在以谢敬为代表的地主阶层一边。最后黄春生在战斗中不幸被俘,后被杀。十八局的余部仍坚持斗争。

  在余姚十八局举义期间,黄春生曾约请嵊县虎啸党入余姚,帮助他们与地主阶层的“黄头勇”“红头勇”等团练组织进行战斗。光绪《上虞县志》载:咸丰十一年(1861)[10]五月,春生复聚众窃发,勾引嵊邑虎啸党,屯梁弄,掠虞邑庙湾。……乡民缚春生,献于县,胡(尧戴)令斩之,局、党悉平,嵊匪亦回窜。[11]

  除嵊县虎啸党曾帮助余姚的十八局与清官府、地主豪族进行斗争外,诸暨的莲蓬党也有嵊县和新昌的许多破产农民和手工业者加入。当时的诸暨县县令许谣光在《谈浙》中写道:何匪别勾余姚王春生[12]、嵊县马阿元,以相潜煽。[13]文中的“何匪”即是莲蓬党首领何文庆。

  当时嵊县相邻各县有许多农民响应并加入太平军。太平军到达诸暨时,莲蓬党已有党徒数万人[14];台州六县投太平军达十三万人[15];太平军进入余姚时,十八局余部八千多人悉数加入太平军。当时余姚流传有这样的歌谣:“长毛,长毛,不到余姚,不算长毛;你快来,我不逃,逃的是乡绅大店王。” [16]

  嵊县有多少农民加入了太平军,笔者未找到相应的资料,只知道有一个虎啸党和马阿元率领的一些农民支持太平军。马阿元是哪个村人,马阿元是否就是虎啸党的首领,都不得而知。

  除贫苦农民外,嵊县也有一些与官府作对的文化人加入了太平军,开元村的周恩佑和周洪章就是其中两人。《太平军开元遗事》[17]这样描述周恩佑和周洪章:有一义士,姓周名恩佑,字荣台,开元镇嘉一房人……,恩佑淡泊名利,好倜傥,胸怀大志,常为乡里排难解纷,急赈于民,众口皆碑,虽是书香门第,视功名即如芥草,常言:“大丈夫志在四方。”同族人周洪章,嘉八房人,家贫四壁,又无双亲,孤身一人,少读书有机谋,屡次功名不就,恨怀在心,亲友荐于楼下村为蒙童教书,暂饱其腹,纵酒自豪,常与恩佑有桃园之契。

  周恩佑和周洪章与嵊县官府积怨的原由,《太平军开元遗事》记述如下:咸丰十年(1860)春,有马仁村马某新开张盈丰酒号,在贱酒价,每壶三文。有浦口老号酒店,五文一壶。同在县城,老号酒店告发新号酒店贱价。知县勒令封闭新店。新店屡次上诉不准,有人推荐短笔讼师写上诉,洪章欣然应命,成为抱告人[18],被知县驳回扣押,酒店以重金保出。洪章后来听他人说(老店)靠哨人[19]是尹如癸(化名)。尹如癸是尹家人,本县绅士巨魁。洪章切恨心头,势不两立,觅得同事人,下路西张蒿塘。蒿塘尝与洪章语:“我出银,你杀人。”合谋互通信息。每次放学[20],往蒿塘家饮酒谈笑,欢言各志,悲痛述事。

  忽一日赴宴,酒热把怀,有一人急语:尹如癸为亲戚在小昆掉人命案,带一个保镖人,骑马过开元而去。周洪章未举杯,掉头出奔到开元,到恩佑家商量,叫来卫侍刀手毛金焕。毛金焕有绰号称百人敌,三人怀刀同约。

  尹如癸来到开元乌台门周凤洲处,凤洲叫如癸先生速去速回。如癸去小昆宿一夜,第二天早上回转。周洪章三人在石砩路廊等候,因知如癸其名不知其人,三人仰头看招头纸。如癸骑马扬鞭,后跟一保镖,下马小便,后也来凑热闹看招头纸,贴的是两头门广告,新店大减价,买一尺七折价。忽然,洪章斜视,见此人衣冠楚楚,必是如癸,躬身一揖:“你是如癸吗?”应声是。毛金焕出其不备,一腿踢进保镖小肚,拔出刺刀当胸刺死。如癸当场被洪章抓牢前胸,如癸求饶声不绝:“我与你没有私仇,何至于此?”

  洪章反语:“你做的件件好事,今天对你不起,送你回去。”周恩佑拢其马头,以防不测,洪章拔刀刺死,斩其首,缚尸于马背,放逐而归。他们各回开元。洪章到下店街,哈哈大笑,说:“我做掉尹如癸,除掉了大害。”此时碰巧上大街着火了,着掉了店号新大来,所以开元有句老话:斩杀尹如癸,火着新大来。

  第二天,官吏来抲,抲了一段时间抲不着。此事发生在咸丰十年四月。

  次年,太平军入嵊,周恩佑、周洪章和毛金焕带领多名开元人加入太平军。在嵊民团围攻嵊城的太平军时,周恩佑和周洪章还在嵊城内为太平军守城出谋划策。[21]

  成书于1934年的民国《嵊县志》为一名叫王棨之的文化人列了传,民国《嵊县志》载:王棨之负异秉,不屑就科目绳尺,诗、书、画皆称逸品,使酒任侠,弹琴击剑,旁及金石篆刻,靡不精绝……,缣纸乞画者户外屦常满。遇佳士心许,辄赠与之。花鸟草虫,栩栩欲活。势豪虽厚币,不能得其尺幅也。善舞剑,寒光绕身下,上潠水不能入……。光绪九年,法人犯闽,张佩纶督师,棨之上驾轮用炮凡三策,佩纶为之动容。会和议成,策不用。[22]

  王棨之出生于官宦之家,其祖父王景章、父亲王绍祁都曾任过清代县令,文中也没有讲到他与当时的嵊县官府有什么仇隙。就是这么一位官家后裔、文韬武略式的人物,却与其兄恩溥“欲以才自见”,加入了太平军。民国《嵊县志》对王恩溥作如下记述:王恩溥:字公博,号海庵,景章孙。工诗,著有《海庵吟草》。少负大志,喜习兵家言,不屑为牖下书生。洪杨军既起,慨然思有所建树。束装辞家人、亲朋。咸尼[23]之,绝裾[24]去。赴赣,后不知所终。在民国《嵊县志·王棨之传》中,还有这样一句话:“太平军兴,奇士多归之。”可见当时嵊县有为数不少的文化人加入了太平军,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湮没了。

  嵊县还有一类人协同太平军,与清廷对抗,他们是“义不帝清”者的后人,辛亥革命志士王金发的祖父王景风就是其中一位。董郎岗《王氏家谱》这样记述王景风:少豪侠,爱交游而嗜饮,日常招致宾朋满座。尤好学技击,习戎马,有整军经武之志,以非其时,不敢发也。辛酉之岁,太平军入浙,欲有所展布,毅然从之,得为偏稗,率队驻宁波。已而太平军败,知事不济,乃散归,恣饮以终其身。

  王景风反清的原因是,其十一代祖王禹佐于崇祯九年被清兵所杀,《明史》载:九年七月,大清兵入喜峰口,肇坤激众往御,不敌,退保昌平。被围,与守陵太监王希忠,总兵官巢丕昌,户部主事王一桂、赵悦,摄知州事保定通判王禹佐,分门守。有降丁二千为内应,城遂破,肇坤被四矢两刃而死。丕昌出降。一桂、悦、禹佐……皆死之。禹佐子亦从父死。[25]满清一统中原后,王禹佐的幼子王理斋迁居董郎岗,其后裔与清政誓不妥协,并且一有时机就策动反清,包括王景风的孙子王金发。

  综上所述,嵊县人追随太平军的有贫苦的农民、文化人、反清志士,甚至还有一些官宦后裔和“负异秉”的奇士。

  二、在嵊太平军的军纪问题

  在嵊太平军的军纪究竟是好还是差,因岁月久远,我们不可能拨开全部迷雾,完全识得真面目,只能根据现有资料去分析和推断。

  太平天国不少法令内含严格的军纪条例。太平军《行营规矩》里,有“令内外强健将兵不得……乱拿外小(即老百姓)”,“不得……掳掠财物”,“不得焚烧民房”,“不得枉杀老弱无力挑夫”等等。[26]

  入浙太平军最高将领忠王李秀成治军的情况,从柴小梵《梵天庐丛录》[27]可窥一斑。此书记述了这样一件事:咸丰庚申(1860)四月十三日,太平军复苏城……会忠王率军至,城破三日,即安民。忠王军律綦严,爱民如子,以故吴人并感之,建“民不能忘”坊于胥门外,且于辛酉(1861)四月十三日家家以黄纸硃书“阿弥陀佛”四字标诸门,示一周年之所念,当时父老有感慨泣下者。此风遂相沿四十载,惟入民国后,此风已杀矣,而父老犹娓娓道其事。[28]从中可以看出,即使在太平天国失败后的清末四十年间,苏州城内的居民仍在感念李秀成的治军严整。

  1861年冬,李秀成亲率太平军攻占杭州,其纪律也很严明。沈梓《避寇日记》记述太平军攻陷杭州时,写道:“因忠王有令不许伤百姓一人,故百姓并不加兵。” [29]

  与李秀成关系极好的堂弟、太平军入嵊将领黄呈忠、范汝增的直接领导者侍王李世贤,在入浙沿途颁布了不少檄文,檄文说:“凡我军所到之处,无不体恤民情,严禁滋扰……既未妄戮无辜,更不烧毁民屋。” [30]

  诸暨的太平军《墙头劝谕》,为咸丰十一年(1861)九月太平军进军诸暨时所写,现为诸暨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其文曰:雄师到来临,尔等不须惊。放胆在屋内,何必据山林。我国最爱民,只喜鸡(豕)。财帛吾不取,妇女不奸淫。尔等胡乱行,聚众成匪群。伊乃自作祸,免得受(极刑)。谕尔细细听,休更(跟)鞑靼行。胡儿山河末,快为天国民。吾今(细)言尽,尔民自详(忖)。早早来投顺,家业免刁(凋)零。尔为我国民,共享乐太平。[31]

  以上所列都反映了太平军入浙时还是有比较严格的军纪和条文的。连太平军的死对头曾国藩也承认:太平军“禁止奸淫,听民耕种,民间耕获,与贼各分其半,傍江人民亦且安之若素。” [32]

  进入嵊县的太平军主要有两支,一支是由范汝增和黄呈忠所率从诸暨入嵊的太平军,另一支是从东阳进入嵊西的魏建安所率的太平军花旗军。这两支部队虽同属于侍王李世贤部,但在军纪方面差别比较大。

  黄呈忠、范汝增所部于1961年11月9日攻克嵊县县城,同治《嵊县志》未载攻克嵊城时太平军烧、杀事,如有的话,此《志》必会记载。事实上,嵊县民间也没有太平军焚烧嵊县县城的传说。后来黄、范兵分两路,于12月9日攻克宁波。

  进攻宁波的太平军大多是新入伍者。柯超《辛壬琐记》载:入宁波城的太平军,“所称谓老长毛者,实亦无几。大半乃湖北、安徽等处被掳而来……其半乃诸暨、嵊县或从或掳者也。” [33]

  太平军进入宁波城军纪是比较好,我们可以从外国人办的《航运商务新闻日报》报道太平军占领宁波的消息中得到证实,该文写道:据我所知,他们在城里的行为并不坏……少数叛军到过我们区域里,三三两两,直到现今,行为非常之好……人心正在恢复安定中,好像很快乐,远比宁波城失陷前快乐得多。[34]

  因此,《浙江通史·清代卷》对黄呈忠、范汝增部的军纪作如下评论:宁波太平军虽多半是鄂皖赣及入浙后加入新兵,但统帅黄呈忠、范汝增等治军严肃,军纪甚好。‘进城并没有杀害任何一个人’,很快秩序井然,连盗匪抢劫的事也一度消除。[35]那么作为其属下常驻嵊城的周胜富部其军纪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无庸讳言,整体上说,太平军入浙时的军纪已不及天京内讧前的军纪。除少数高级首领外,太平军大多数是1860年后在赣、皖、浙等地新招入伍的,这些士兵成分复杂,政治和纪律意识已经不能同太平天国初期入伍的士兵相比,他们中不少是劣绅、痞棍等投机分子,加入太平军以劫掠和中饱私囊为目的。这些投机分子的违纪行为,连想维护好军纪的太平军将领也无法禁止,如鲁叔容《虎口日记》讲到太平军在绍兴的违纪活动时指出“贼目日禁放火,烧者如旧,其不能约束可知。” [36]

  鉴于以上分析,周胜富的兵士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败坏军纪的情况。民国《嵊县志》载有一件勒索钱财不成而杀人的事件,原文为:黄烈妇张氏,居黄箭岭下,黄云汉继室。避难匿山中,为洪场溃军所得,索金钱。张骂曰:“吾家故有钱,已输团练矣。”一人举刃拟之,旁一人曰:“有百金可不死。”张曰:“已言之矣。若辈狗彘耳,速杀我,无多言。”遂毙于枪。时同治壬戌九月十八日。[37]同治壬戌九月十八日公历为1862年11月9日。那天,周胜富邀集诸暨、新昌、绍兴、上碧溪、江沿等地共七股十余万太平军,开赴北山在葑田岭袭击北山民团,因此它极有可能是周胜富的士兵所为。

  从东阳进入嵊县西乡的魏建安率领的太平军花旗军,其军纪是十分差的。花旗军原为广东由游民为主体组成的土匪武装,太平天国金田起义后,他们参加了两广各地的三合会(天地会)起义,失败后逃到江西,加入太平军。此后,一部分随李秀成和李世贤大军入浙。他们本质不良,并无明确之政治立场,唯以劫掠为目的,加入太平军后,仍不改其一贯之匪性。当时任浙江巡抚兼督办在浙清军军务的左宗棠说花旗军“系广东无赖匪徒……人数最多,无甚伎俩,为金陵贼所不齿,时尾贼后,游行掠食,踪迹靡常。” [38]

  太平军正规部队对他们也看不起,李秀成痛斥花旗军为“此等害民之贼” [39]。李秀成在《自述》中,屡次提及花旗军时都愤慨不已,“害民烧杀,实此等人害起也”;他把招花旗军入太平军,作为败坏太平军军纪的三大祸源之一,可见花旗兵纪律之坏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1861年11月14日,魏建安率领的太平军花旗军十余万人[40],从东阳经白峰岭进入嵊县西乡,当天就焚烧了开元村的太祖庙、东泉公祠。长乐镇上的大祠堂也是被花旗军焚毁的。同治《嵊县志》载,花旗军进入嵊西,“踞太平、长乐、开元等处,连营五十余里,蹂躏甚惨。”

  据一位知情人说: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在楼家村看到一村民家的楼板有一个圆洞。村民指着圆洞对他说,这洞就是长毛弄出来的。当时长毛逼迫其祖上交钱,他的祖上不交,长毛就在楼板上弄了这个洞,把他的祖上的发辫穿过洞拉紧,他的祖上双足离地头贴楼板,这样被悬吊着,不交出钱来就不放下。

  在同治《嵊县志》中记载花旗兵为钱财而行暴的事例也有一些,现举一例:诸生钱曰范,长乐人。辛酉冬,被掳入本村贼营,以火灼体索赂。曰范大骂不绝。贼怒,焚其尸。[41]

  因太平军花旗军士兵常抢劫钱财,他们撤出嵊县时因带不走钱财,而埋藏在本地的传说就有不少,如大王庙村旁的八角亭边就有长毛所藏银元被挖出的轶事。可参见笔者《清末民初大王庙的几则轶事遗闻》[42]

  驻嵊西的花旗军还存在着强抢民女的现象,现录同治《嵊县志》中二例:双烈妇,不知其姓氏。辛酉冬,粤匪踞长乐,掳二美妇来,泣不从。逼之,哭且骂。贼缚二妇于河边柜木上,焚之。二妇死,而古木也枯。[43]另一例:鉴清烈女,不知何许人。辛酉冬,长乐鉴清池畔贼营掳一女至,泣不从,使同营妇劝谕,着金玉玩好任所取,贼头备鼓乐成礼。女坚执不允,贼怒,杀之。[44]

  然而,即使在清代编写的家谱中,我们也可以通过其一鳞半爪式的叙述,窥探即便是驻嵊太平军中军纪最差的花旗军,也有好人存在,也有人性化的一面。1918年重修的《剡西长乐钱氏宗谱》中有一篇《叔父杏濂先生殉难传》[45],文章转录于清光绪庚辰年(1880)修的钱氏谱,其文曰:岁辛酉,粤匪,盘踞村落,士民奔逃,匿山谷。杏濂先生不得出……翼日[46],余也被掳,求死不得。幸匝月[47]南山民团齐起,贼遁去,余得逸归。归后旬余,相传肆巷,园中拙出一尸,身首异处。趋视之,瞠目久,失声惊曰:“噫!是吾叔父杏濂先生也。”……后有被掳而遁归者云:与同营,且同营于家,贼索货,伊悉予之,渐相熟,渐劝之返正。贼笑置之。后复相劝不已,贼欲苦之。众被掳者称,为善人以求免,贼亦由是而目[48]善人,不受羁,听其出入。一日,至暮不归。觅之,死于肆巷中。贼乃隔巷骂巷中贼曰:“彼固因骂而杀,尔等岂学其骂而相叛耶?”贼无如何,即[49]其营畔小园而去。作者讲述了在花旗军占领长乐时,其叔父杏濂先生当时没能逃出。一小队花旗军进驻在杏濂先生家。杏濂先生与之相熟后,还劝他们“返正”。士兵们一笑处之,还因听旁人说杏濂先生是一个善人,让其自由出入。后来,杏濂先生因事骂驻镇的另一部分花旗军而被杀。驻杏濂先生家的那一队士兵还出面交涉,骂那些杀害杏濂先生的花旗兵。

  民国《剡西长乐钱氏宗谱》另有一篇《诰授通议大夫锦江公传》[50],也是转录于光绪重修本,有如下片语:辛酉……寇至,以通议富,索通议无已,人皆谓危。然通议三遇寇,无害,若有呵护之者。通议大夫钱锦江是长乐镇最富有的人。花旗军进驻长乐镇时,势必要征筹钱粮。从文中我们可以看到,花旗军征集钱粮是有一定步骤的,并不是一哄而上,冲入富有人家进行乱抢乱夺的。文中写到钱锦江三次与花旗军见面,可能是花旗军向他征粮筹款三次吧,其间并没有污辱、伤害他。作者处于清代,不可能冒文字狱的风险去颂扬太平军,最后只能把钱锦江“三遇寇,无害”归结为他做了不少善事,得到了神灵的呵护。清修的家谱有许多讲述太平军不乱杀、不乱抢的事例,但最后总得加上一句当事人没被杀或没被抢是因做了大量善事,得到了神灵的庇护,才没遭劫难的。这也是作者不得不为之的。

  笔者列举了一些花旗军败坏的军纪,并不是要说明清军就是正义之师,清军的军纪也是十分差的,因不是本文讨论的范围,此处仅略举一些:如左宗棠的湘军进入杭州,大肆掠夺搜括,新上任的清杭州知府薛时雨在《入杭州城》纪事诗中揭示说:“更有奏凯军,振振服戎服,功成势益赫,比户事征逐,虐民视若仇,藐官故相触。” [51]

  英法联军在追逐太平军过绍兴时,“行军途中进入一个大镇,掳掠二日……军队开拔时,后面至少跟随着500艘小船,每个士兵都有私人的舢板,载着自己的劫掠品,并准备装载更多的劫掠品。” [52]

  曾国藩则鼓励部下杀降兵,如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在《能静居士日记》中写道:“城外各贼营陆续来降者亦皆戮死,又八千人。”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在攻安庆时,曾有过想学习曹操招降卒来打仗的想法。曾国藩得知此事后,急忙去信阻止:克城应当以多杀最为妥当,万不可因妇人之仁而耽误大事。结果清军攻下安庆,太平军三万人被屠杀。[53]因此曾国藩得了一个“曾屠夫”之绰号。此外,与太平军交战的驻浙清军将领张玉良所部奸淫掳掠更属常事。(未完待续)

  (本文作者:现任职于嵊州市地方志办公室。)

  注释:

  

 

  

 

  

 

  

 

  

 

  

 

  

 

  

    • 见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六)第601页,神州国光社,1952年。
    • 辛酉:即咸丰十一年,公历1861年。
    • 《经济研究》1956年第一期第118页《各省实物地租的租率统计》。
    • 以上数据引自《浙江通史清代卷(中)》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11页。
    • 见《杨园先生集·补农书》
    • 《余姚文史资料》第一辑第51页。
    • 嵊县计划委员会编《嵊县国民经济统计资料1949—1978》,1979年,第7页。

 

  〔8〕 袁安:《后汉书·袁安传》唐·李贤注引《汝南先贤传》载:汉时袁安未达时,洛阳大雪,人多出乞食,安独僵卧不起,洛阳令按行至安门,见而贤之,举为孝廉,除阴平长、任城令。

  

 

  

 

  

 

  

 

  

 

  

 

  

 

  

 

  

    • 黄春生:略通文字(没有考中秀才),为人慷慨仗义,在当地很有威信。他家有120多亩土地,大都雇长工耕种,他自己也参加农事。他虽是地主,但比较开明,反对过分剥削农民。(见姜枝先《太平天国时期余姚十八局农民起义》)
    • 原文中括号及括号内的文字为笔者所加,以下均同。
    • 见光绪《上虞县志》卷三十五兵事,第14页。
    • 王春生,即黄春生。因《谈浙》中原文为“王春生”。
    • 见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六),神州国光社,1952年,第579页。
    • 见《越州纪略》。
    • 见《辛壬寇纪》。
    • 此歌谣见姜枝先《太平天国时期余姚十八局农民起义》(未刊稿)。此歌谣中的“店王”,应写作“点王”,就是由“主”字分拆生成的一个词汇,是绍兴一带的土语,意为“主人,老板”,其起源极有可能由文人骚客倡导的字谜式的称谓发展而来的。

 

  〔17〕 《太平军开元遗事》一文系开元村四村周渌成于1986年所写,现存于嵊州市地方志办公室。文章在末尾写道:以上事情是我年幼时听先伯父之言。周恩佑与我曾祖属近系,亦遭连株之祸,……不载于家谱。

  

 

  

 

  

 

  

 

  

 

  

 

  

 

  

 

  

 

  

 

  

 

  

 

  

 

  

 

  

 

  

 

  

 

  

 

  

 

  

 

  

 

  

 

  

 

  

 

  

 

  

 

  

 

  

 

  

 

  

 

  

 

  

 

  

 

  

 

  

 

  

 

  

    • 抱告人:明清制度,原告可委托亲属或家人代理出庭,称抱告。
    • 靠哨人:即是撑腰人。嵊县土话发音应为“盖哨囊”。
    • 周洪章所任教的楼下村距离下路西村大约五华里路。
    • 周恩佑和周洪章为太平军谋划详情,见《嵊州春秋》2015年第二期《太平军在嵊县》。
    • 见民国《嵊县志》卷十八人物志·方技,第30页。
    • 尼:阻攔,阻止。
    • 绝裾:绝,断。裾,衣服的前后部分。绝裾,扯断自己的衣服。
    • 见《明史·列传》第一百七十九忠义三。
    • 见《行营规矩》,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一),神州国光社,1952,第156页。
    • 《梵天庐丛录》:作者柴小梵,慈溪人。此书作者积10年之功而成,共37卷,56万余字,1926年由中华书局据手稿影印出版。
    • 见柴小梵《梵天庐丛录》,故宫出版社,2013年,第383页。
    • 沈梓《避寇日记》,《太平天国史料丛编简辑》第四册,中华书局,1963年,第99页。
    • 《侍王李世贤劝四民投诚归顺谆谕》,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文书汇编》,北京,中华书局,1979,第133页。
    • 《墙头劝谕》,阮建根,郦勇编《太平天国在诸暨——以包村为中心》,九州出版社,2013,第312页。
    • 见曾国藩《沿途察看军情贼势片》,转引自范文澜《中国近代史》,人民出版社,1993,第439页。
    • 柯超《辛壬琐记》,《太平天国资料》第191页。
    • 《读者G投书》,1861年12月14日《航运商务新闻日报》,转引自简又文《太平天国全史》下册,香港,猛进书屋,1962,第1947页。
    • 见《浙江通史·清代卷(中)》,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69页。
    • 见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六),神州国光社,1952,第802页。
    • 见民国《嵊县志》卷二十二列女志·贞烈第23页
    • 见《左宗棠全集·奏稿一》,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184页。
    • 见《李秀成自述》,罗尔纲《李秀成自述原稿注》,第247页。
    • 此数据见同治《嵊县志》卷三“建置志·兵防”第8页。
    • 见同治《嵊县志》卷十六人物志·义烈,第4页。
    • 见《嵊州春秋》2011年第一期,第76页。
    • 见同治《嵊县志》卷十九列女志·贞烈,第68页。
    • 见同治《嵊县志》卷十九列女志·贞烈,第68页。
    • 见《剡西长乐钱氏宗谱》民国重修本卷二十八,第244页。
    • 翼日:次日。
    • 匝月:满一个月。
    • 目:看待。
    • 瘗:埋葬。
    • 见《剡西长乐钱氏宗谱》民国重修本卷二十八,第249页。
    • 见薛时雨《藤香馆诗抄》卷三,同治刻本,第41页。
    • 见英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下册,王维周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第484页。
    • 见“星光大道”著名评论员梁宏达《老梁论成败》第96至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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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何东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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