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金庭观田诉讼案
嵊县、新昌本同属剡县,置于秦。到了五代吴越国天宝元年(908),武肃王钱镠析剡东南13乡分置新昌县。金庭观的一部分梵修田,就在新昌县境内,王罕岭上眠牛湾一带,有田百来亩并地与山,名金庭观田。这些田的所有权属金庭观,常因纳税问题和新昌县构讼不断。嘉靖初,经绍兴府推官张公初断,将新昌县境内的金庭观田,悉数判作新昌县儒学田。《金庭王氏族谱》载贵阳府定番知州王应昌(1548—1631)《重建金庭崇妙观扁额纪言》曰:
初有梵修田四百六十亩,中五之一土隶新昌。先是守观者逋赋不资,致彼遍闻,当路批行查议:“田嵊田也,赋新赋也,累年既以逋赋致讼,何不捐嵊县金庭梵修之有余,补新昌儒学养士之不足。”改田入新昌,便当路允之为额。至今犹存田三百六十余亩。……嘉靖中,倭煽海氛,需饷至急,族偶有与宗子讼者,籍括观产走献浙江军门。胡公初批行绍兴府推官张公初断,将观产除存留始祖右军与始祖五世孙齐黄门侍郎衡香灯田三十六亩及地与山永供祭奠及罚修祠外,其余尽数改为民田,观遂废矣!
嘉靖十三年(1534),洪水冲坏新昌儒学,修复乏资,新昌县令姜地,请求绍兴府推官陈让决断金庭观田归县学。万历《新昌县志》卷七《学田》载:绍兴府推官陈让断金庭观田九十亩。南京大理寺左评事天台夏鍭与陈让有文字交,奉命修复县学署,其《赡学田记》曰:甲午之水,新昌东堤为甚。事闻本府节推陈公,见吾檄治其事。县小民贫,工役不资,不数月,东堤断工。……一日,民以崇妙废观遗田为清,公与知县事姜侯志合,请于督学徐公少湖、巡按张公西墅,归其田于学。……崇妙之田一转而为赡学养才之器,可谓壮其闲一物之无憾,此类是也。捐有余,补不足,公与姜侯于是知均节在我事至必为……
夏鍭和王应昌文,内容相合,可资互证。这场讼案,新昌县轻松获胜。嵊县方面的配合也宽容雅量。尤其是金庭王氏,竟有人将全部观田籍册主动送邀浙江军门,表示对抵抗日本倭寇侵扰的拥护。
金庭观田归新昌县学田后,万历《新昌县志》卷六《民赋》记万历六年(1578)清理新科儒学户田曰:金庭观田一顷二亩二分九毫。夏税,麦二石一斗八升七合三勺。秋粮,米九石二斗六升七合九勺。此后,清康熙、民国等《新昌县志》在《民赋》、《学田》等章节中,都有金庭观田的记载。一顷为百亩,其中学田90亩,余为地与山。
整顿观田后,除新昌境内的金庭观田归新昌学田外,其余改作民田的部分,经王应昌与嵊县令姜克昌力诤,部分获免。不几年,王应昌子心纯秩满归乡,遵父命,以己田补足金庭观田460亩,以尽孝道。
新昌志书的另类说法
比较系统的提出“唐宋前金庭观在新昌王罕岭”的,是民国八年(1919)新昌县知事金城主修、象山陈畲总纂的民国《新昌县志》,该志卷十四《寓贤·王羲之》曰:剡金庭观称右军故宅(《剡录》)。沈约碑记云:“高崖万沓,邃涧千回。因高建坛,凭坛考室。”裴通记亦云:“其险如崩,其耸如腾,其引如肱,其多如朋。不三四层而谓天可升。”其地势险峻可知。而今嵊东金庭观地极平坦,不类所云。及考宋陈永秩《右军祠堂碑》文:“右军隐剡东,创金庭道院于罕岭(即王罕岭,详《王氏宗谱》)。”既与旧经所云“县东七十二里”、裴记“县东南七十里”适合,而其形胜益符。盖嵊东金庭观唐宋以后始为移造,无非因右军而名。罕岭金庭始本道院,又名金真馆,自唐宋以前本有金庭观,今独荒废,故无人知之。
嵊州金庭观是不是“地极平坦”,看一看其紧挨的瀑布山、卓剑峰、放鹤峰、五老峰有多高就明白了。至于在县东七十里还是六十里,那是古人的说法,当然没有现代测绘那么准确。笔者看不出陈永秩的说法和《剡录》有什么不同。问题的症结是,对王罕岭的定义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先说说新昌方面的看法。
明成化《新昌县志》卷之三《山川》:黄罕岭在县东北五十里三十都、绵亘二里。很明显,其所说的王罕岭,是指从新昌县沙溪镇外湾村,越龙潭岗顶眠牛湾村,至里湾村的一段,长度只有二里。意思是说,王罕岭整个儿都在新昌县境内,和嵊县无关,所以创金庭道院于罕岭,毫无疑问,就一定在新昌县境内了。成化以后的《新昌县志》继承了这种说法。近年新昌朋友的文章中“王罕岭在新昌县境内”,也都出自这种逻辑推断:先否定王罕岭和嵊县的联系,再肯定金庭观在新昌县。如唐路应《唐越州剡县王右军祠堂记》:创金庭道院于功岭,也被认为“功岭就是罕岭”,在新昌县。其实功岭即成功岭,或曰成固岭,从金庭观至大湖山顶奉化界,完全在嵊州市境内,今甬金高速公路通过成功岭隧道。
《剡录》的观点很清楚,“金庭观南二里再渡村”为罕岭起点,至金庭南山龙潭岗,即今新昌县外湾、眠牛湾、里湾村,这里的田地和山是金庭人的,他们日出晚归,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千多年,王罕岭是他们走出来的,历代嵊县地图上都写着这个名字,想改也改不了。
近年来,又多了一种说法。新昌有位学者听里湾村老人说:“我们这里是金庭观”。还寻到了一处废墟,有一些残砖片瓦。因此金庭观在新昌王罕岭又有了民调基础。笔者也登临过王罕岭,访问过里湾村一位姓俞的老书记,他告诉我,这句话是他母亲说的。这里的村民祖祖辈辈租种金庭观田,到华堂赶市,对金庭观有一种抹不去的情结,说出这句话来,很自然。笔者理解老太太说的意思是,这里的田是金庭观的,并非指金庭观、右军祠等建筑物。至于里湾村大枫树下那片废墟,只需文管部门把这里的砖头瓦片拿去科学测定一下,结论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