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夜是静的,静得如同一匹被月光浸透的绸缎,轻轻一抖便会漾出涟漪。走上白堤,脚步比水底游动的鱼儿还缓。堤两侧的湖水在夜色中泛着幽光,时而泛起几道细碎的波纹,像是被晚风翻动的书页。月光将我的影子投在路上,时而拉长如未尽的言语,时而收敛成化不开的惆怅。

游人的笑声从远处浮来,又碎在湖面上,像被揉散的湖光。本该醉心的:雷峰塔的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见,宛如水墨画中沉稳的笔触;湖心晃动的波光,是远处楼台的灯火投下的倒影。可目光却总是溃散,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扯着,既想看尽这夜色,又怕看得太真切。

风从白堤那头漫过来,裹着湖水沉淀了一日的凉意,将我的衣角掀起又落下。这风里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却拂不去心头沉淀的思绪。我站在原处,看夜色在湖面上铺展。远处,雷峰塔的灯光清晰地映在湖面,投下摇曳的金影,如同散落的金箔,静静浮在水面。

树叶在头顶沙沙地响,我伸手接住一片坠落的。它蜷曲的纹路里刻着风的轨迹,叶脉间还沾着路灯的碎光,像是被谁随手搁置的书签。远处岸边的霓虹倒映在湖面,拖曳出模糊的彩晕,而湖心亭那盏孤灯始终亮着,暖得像是谁特意为夜归人留的窗。

晚风裹着细雨,像无数透明的指尖轻轻掠过灯影。湖面原本平整的霓虹倒影突然泛起细密的涟漪,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动的琴弦。雨是什么时候开始落的?起初只是极细的几点,后来渐渐密了,打在树叶上,发出类似蚕食桑叶的沙沙声。我站在断桥边,看雨丝斜斜地织入湖面,将霓虹的光斑晕染成一片流动的琉璃。

雨丝沁凉却不刺骨,像无数透明的丝线轻轻梳理着思绪。雷峰塔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更加温暖,与湖心的孤灯遥相呼应。这雨竟不让人感到凄凉,倒像是天地在以它的方式,悄悄熨平那些无处安放的心绪。

柳枝垂得更低了,几乎要蘸到水面。一片梧桐叶落在我伞上,带着雨水的重量,像一封被岁月搁浅的家书。我忽然明白,这雨不是阻隔,而是千万条透明的路,从云里垂下来,等着我,走向更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