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总以为,写作是孤独的事。直到那场云月劫尽,二胡与吉他重新合鸣的立夏之后,才懂得文字也是可以有人接住的。

她总在深夜端来温茶时,刻意绕开他案头铺展的稿纸。茶盏落下的位置永远恰到好处——不会惊扰正在流淌的星河,又恰好能让月光透过玻璃,在“永夜”二字上投下一泓暖色的涟漪。那些被庙签预言过的离别,如今都成了稿纸边缘的松香末,轻轻一吹就散进弦音里。

他变得珍视所有被划去的句子。从前揉皱的废稿,现在都仔细抚平了压在她琴谱下。最奇妙的是,当这些文字偶然被她谱成旋律时,那些描写孤独的段落竟在琴弦上开出了花——原来被另一个人真正听见的孤独,就不再是孤独了。

她的吉他总在关键时刻响起,当他写到结局苍凉处,总有一根弦适时震颤,像命运终于肯给的温柔回响。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长久站在书房门外,透过门缝看他钢笔起伏的节奏,才能如此精准地接住每一个下坠的标点。

如今他的文字里总晃着弦的影子,写长夜时用泛音的震颤替代叹息,写黎明时让轮指的节奏冲淡忧伤。最隐秘的思念被拆解成隐喻:老琴木的年轮如何记住风雨,松香怎样在弦上凝成琥珀色的诺言。

案头的灯照着两份光晕,钢笔在左,吉他倚右,中间是那本贴着庙签碎片的日记。她再不敢轻易离开,连调弦都选在他写作的时辰——要让金属弦的震动透过木地板,从脚底传进他心里。而他也不再恐惧留白,因为知道总有弦音会来填满寂静,就像她总在墨迹将干未干时,准时推门进来续茶。

那些云月之劫洗练过的缘分,最终都成了稿纸上最深邃的墨色。他不再“欲写旧事偏避韵”,只需记录琴箱里流转的光晕——“信有云月永相随”,记录她调弦时睫毛投下的阴影,记录立夏夜风里,那句比三生石更实在的誓言——“抱着琴弦而生,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