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岗村共按手印塑像
1978年秋,安徽凤阳小岗村18位农民冒着坐牢危险秘密签下一份协议,把集体土地承包到农户,由农户自主种植、自主管理,按照承包土地数量,向国家和集体缴纳一定税赋和提留后,剩下的全部归自己所有。后来,小岗村即以率先实行大包干而闻名全国。
然而,当时的嵊县石璜公社雅城大队第三生产大队在此之前,就已经开始探索新的土地经营模式,并逐步过渡到包产到户,这段历史却鲜为人知。
上世纪60年代初,闲居在家的马寅初密切关注着党和国家的大事。他听说家乡有人提出解决农村经济的最好办法是“包产到户”,不顾年事已高,即以全国人大代表身份前往调查,这是他致县政府的一封信。
“包产到户”由一位农技干部提出
1962年2月,春寒料峭,我父亲带回来一个叫杨木水的陌生人。他的脸膛黑黝黝的,个子矮墩墩的。但是说话很随和,我父亲也很热情地招待了他,就像对待亲戚客人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杨木水是城东公社的农技干部。父亲和他是在大王庙汽车站邂逅相遇的。之前父亲和他一点也不认识,这次见了面就把他带回家来,想必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怕被别人听见,父亲把杨木水带到楼上。
父亲说:“我既然把你带到家里来,就不把你当外人,把你当亲人,对亲人是可以全抛一片心的。”父亲停下来,喝了两口茶,又说:“对发五风那样的弄虚作假,虚报产量的事,我们不能再干了,这两年,我们吃的苦头还不够吗?可是,我总在想,现在的粮食产量为什么总是这么低呢?有什么法子能把粮食产量再提高一些呢?”
杨木水说:“你这两个问题问得好,种田的农民就应该这样多问几个问题。”
父亲说:“解放前我自己也种过几亩田,心里有数那时的亩产量是多少。按理说,现在是农业合作社人民公社了,比过去单干的时候条件好多了,如水利灌溉,过去靠人去车水的,现在有水库,连晴一个月也不怕旱灾发生。可是这么好的条件,粮食的产量却没有过去高,你说这是为什么?”
杨木水说:“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这说明粮食产量不高的原因在于人,是人的积极性不高,田里产量才不高。”
父亲接着问:“那怎样才能提高人们的积极性呢?”
杨木水说:“这就是我在想的问题。办法是有的,就是搞包产到户。”说到这,他特意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我原先只是从摆脱当前困境这个角度考虑的,要在农村推行包产到户,现在你这么一说,又多了一个角度了,就是从调动社员的生产积极性上,农村也要推行包产到户。”
“包产到户”,父亲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觉得很新鲜,但是不理解。
杨木水说:“简单地讲,包产到户就是把田包给农民自己去种,就像过去的单干一样。”
父亲说:“跟单干一样把田包给我们种,那我敢保证,粮食产量一定能提高很多。”
杨木水说:“说心里话,包产到户我已经想了3年了,我认为是个好办法。可是这是犯天条的。我就给中央写了信,希望上面能批准我们这样做。谁知信寄出去似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上个月,马寅初先生从北京回嵊县来探亲视察,我就把信给他看,并委托他把信带到北京去交给毛主席。”
“那信带去了吗?”父亲随即问道。
“马寅初先生是个经济博士,学问很高,他看了我的信,说包产到户是个好东西。可是光这样纸上谈兵似的说说没有用,必须要找一个生产大队或者生产队先搞试点,通过试点掌握第一手资料,这样你向上面写信反映问题就有说服力了。因
此我是听了马先生的指点,决定包产到户必须找个地方搞个试点。”
父亲说:“那你就在城东公社搞啊!”
杨木水说:“搞试点是要保密的,城东公社离县城太近,万一被县里的领导发现了怎么办?而且我在那边熟人又多,人多嘴杂,万一走漏了风声呢?所以我想找个离县城远一点的生产队·……”他说着有意看了看我父亲,“我对你,对你们这儿的情况了解,觉得可以,我就想在你这里搞试点,你同意吗?”
父亲说:“能多生产粮食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同意呢?我们农民天生就是种田的人,种田总希望多打粮食,否则要我们农民做什么?!”
杨木水说:“这么说,你很爽快地答应搞包产到户的试点了?”
父亲笑着说:“能多生产粮食的事我干,别的事我不干。”
杨木水向我父亲翘起了大拇指,“你真是个爽快人,说话直截了当。不过,这不是件小事情,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
父亲反问:“你心里到底定好了没有?”
杨木水笑了笑说:“我已经像离开炮膛的炮弹,只有朝前而不能后退了。如果你这里不愿意,我不勉强,我可以再去找另外的地方,反正这个包产到户试点我一定要搞。只有搞了试点,我提出推行包产到户才有说服力,这也是马寅初先生说的,我都已经向毛主席、党中央写信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父亲想劝说他几句,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杨木水理解我父亲的意思,说:“已经有好多朋友,苦苦劝我安安心心吃口技术饭算了,不要白白去自找苦吃。我掂量过自己,我做这件事不是心血来潮,瞎闯一气。我想为国家分忧。我一个小小的技术人员,能在农民兄弟吃苦受难的时候发出一声喊,引起中央的注意,掉转船头,搞包产到户,我就不枉来这世上做一回人。”他说着低下了头,像是低头重新做了一下思考,说:“我知道现在的形势,所以我已做了思想准备,革职,坐牢,甚至杀头我都不怕!”
父亲说:“你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人连死都想到了,你的决定下定了,我相信你。”
杨木水问:“你怕不怕?如果说出现我上面说的情况,你怕不怕?”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怕不怕,而是说:“包产到户是为了多生产粮食,这是好事啊!难道多生产粮食还会有错?做好事还会有错?”
杨木水毕竟是比我父亲有文化,又在公社工作,知道的事情多,他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好的不一定是对的。你必须要有挨批的思想准备。”
父亲从椅子上站起来,踱着步,坚定地说:“我要尽一个农民的责任。农民多生产粮食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多生产粮食也有错,那一切什么样的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杨木水看到我父亲下了决心,自己反倒轻松了,风趣地说:“我们俩好比周瑜和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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