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大明寺”变为“大仁寺”的原因,以及辅仁书院诞生的启示。
《吕碑》认为“国朝乾隆间,邑侯唐公仁埴因僧徒构讼,析其田而三之:一充合邑乡会路费;一建书院于寺东,而颜曰辅仁,以其田备延师修脯之资;一仍归住持,供香火,并令都人士捐修殿宇,而悬以今额(即“大仁寺”)。夫儒释异教也,侯胡为一之,以仁出处,必本乎道,修伦纪,立勋名。欲立欲达者,儒者之事也;超世而立于独空,万事泯一心,无我无人者,释氏之道也。顾其发大慈悲,谈元理,证因果,苦口婆心,度一切众生,登觉岸而出迷途,与士大夫先忧后乐,初无以异,侯之以‘仁’易‘明’,于此其有深意矣!”考查“大明”之义,为佛的核心思想之一,据佛学家的解释:“佛为佛陀之略,义为‘觉悟的人’”;“在人生观上,佛教强调主体自觉,并把一己的解脱与拯救人类联系起来”[5],“大明”两字正好把佛教这一核心思想表达出来,“大明”就是要你做个大彻大悟的明白人。但是,面对当时的大明寺实情:“僧拥货财,人多觊觎。爰推情而度势,乃区一而为三……亦可安禅,此诚尽善之方,可作久安之计者也”(摘自《唐碑》)当时唐知县是为了“安禅”,即为了解决大明寺僧没有“大明”的“拘讼”,才依据儒释(佛)两家虽是异教,但其出发点是“初无以异”的,儒家“先忧后乐”与佛家的“大慈大悲”、“度众生登觉岸而出迷途”是相近的认识(两家只不过实行的方法不同:儒家是“欲立欲达”,释家是“无我无人”),在这个依据上作出将寺田一分为三的判决。同时认为,应以儒家的核心思想的“仁”代替“明”,将“大明寺”改成“大仁寺”,还将“大仁寺义学”改成“辅仁书院”。唐知县正如其名“仁埴”(仁的粘土)那样,在执行一分为三判决中,培育出“大仁寺”和“辅仁书院”这两颗渗透中华文化的壮苗。唐知县这个做法是非常高明的,符合中华文化的形成是在不断完善儒家思想中,吸收外来先进文化并加以中国化的规律,即符合“在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时,不仅要研究儒家思想,也需要了解佛家所起到的文化作用,这样才能完整把握中华文明的精髓”[6]的要求。这只要看一看寺田一分为三的判决得到完全执行的事实,只要看一看辅仁书院诞生160年来为我地培育出数以千计的知识分子(经查明单举人就有五位)的事实,笔者对其这样的评价并不过分。唐知县自己不仅成为“名宦”列入嵊县志内,还为后代留下运用中华文化妥善解决社会矛盾的经典案例。这就是辅仁书院诞生给我们的启示。
二是大仁寺的重修重建。
考查本地寺庙的生存与三方面的情况有关:一是国家所处的时代,是经济富裕、社会稳定的盛世,还是战乱不断、灾害频繁的乱世;二是寺庙周边地区的经济和人们对寺庙所敬崇的神的认识;三是寺庙本身是否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和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法。从大仁寺留至今的《唐碑》、《吕碑》、《张记》的碑文和周边村的宗谱中,可以知悉大仁寺在清朝以来的规模和重修重建中的经济情况:
1、在顺治朝大仁寺(当时称大明寺)的规模还小,经济也弱。石璜《剡西素风堂王氏宗谱》中,有一篇作于顺治四年(1647)的《乡主庙真计簿实录》,记载了罗松乡乡主庙——万石君庙重修竣工时经费的情况,其中有“大明寺潘长老羊酒仪二两,入王沈公用”的内容,这是“大明寺”僧捐赠的仅有物品,而《实录》中记载了许多人捐献的礼金、木材和石材,价值比“大明寺”僧捐赠的要大得多。可见当时“大明寺”规模不大,经济实力不强。
2、康熙八年(1670)大仁寺重建后,到雍正朝时,大仁寺的(当时还称大明寺)规模和影响就大了,石璜《有序堂王氏宗谱》收有南剡邑庠生谢应龙作于雍正九年(1731)的《贺石王宗谱表》,文中有这样一段记述:“秋境庆丰年,庙之笙歌尽奏:定林寺大明寺,暮鼓争鸣;上桥庵下桥庵,晨钟齐响。雨中钓溪头之鱼,月下引街市之笛……”一派太平盛世时的景况。
3、查白竹《敦叙堂裘氏宗谱》和石璜《敦睦堂王氏宗谱》,白竹的苏公庙和石璜的关帝庙都建于乾隆朝。乾隆五十三年《唐碑》中记述大仁寺有“良田三百亩”、“精舍九十楹(间)”,可见规模不小,有稳定的经济来源。
4、嘉庆十年(1806),“住持僧慧云、徒德明重葺大悲阁、天王殿及钟鼓楼。”
5、道光丁未(1847),寺东邻辅仁书院的山长钱锦山,因“琳宫就圮”倡修大仁寺。当时,靠寺田的收入不能解决重修的资金问题。《吕碑》中讲到钱锦山倡议“三都”士绅捐修,得到士绅和乡民的乐助。“先构正殿,柱易以石,期永固也;佛装以金,图常新也;土木丕焕,美厥观也;其余斋堂僧舍敞者补之,颓者易之,隘者广之,有基弗坏也,是举也……规模宏壮,亦可垂诸永久矣。”又讲到:“惜事未落成而吾师已于辛亥(1851)冬间仙逝,殊为怅怅耳。”还继续讲到:“世兄慎轩,仰承父志,仍与诸君子协力同心,以竟吾师未竟之事,是亦当世之所难,而为吾师所深慰者也!”作为举人的钱锦山与其子恩贡生钱慎轩,在负责士绅与乡民乐助的大仁寺重修工程中,兢兢业业,前赴后继。在修好了大仁寺后的剩余资金中,又负责修好了辅仁书院。作为业儒的钱锦山父子,确是个先忧后乐的典范。
6、咸丰辛酉(1861)九月“粤匪窜嵊,有巢贼居于寺旁辅仁书院,举佛像尽焚之。壬戌(1862)冬,贼为民团逐去。同治庚午(1870)僧宗朝募资,重新佛像。予(即为《张记》碑的作者张德瑜)与诸董事赞成之,都内及都外共捐钱九百余缗,不足则揭寺田稍价以补之。于是木雕者引绳削墨,泥塑者合土范金,栽罗汉松种观音竹,金刚怒目,既肖其形;菩萨低眉,亦图其象。壬申(1872)冬工告竣,予为记笔于石。”
综上所述,大仁寺重建重修,可以归纳为如下三者的结合:一是有事业心、责任性的人来负责经办,如钱锦山、僧慧云、宗朝;二是得到就地有钱人的捐助和善男信女的乐助(如三都士绅);三是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如寺田三百亩的稍价)可补之。
三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大仁寺。
1942年7月,日军占领嵊县县城。8月,原辅仁乡乡长逃逸,爱国士绅张士楷先生(雅张村人,当时属辅仁乡管辖)顺“众意”担任了乡长。士楷乡长不负众望,“卖己田五亩移作公用”,还根据敌情及地理形势,将乡公所从石璜移到大仁寺内。他尽心履职维持地方治安,尽力保护老百姓不受日军及地方游杂部队之害,但势单力薄,“三次遇敌被围”[7]。1943年五月初八日午后,盘踞在甘霖的日军突然袭击辅仁乡乡公所的驻地——大仁寺,枪杀了坚守岗位的乡自卫队队员张传绪[8],火烧了大仁寺东侧五间廊屋。日军还滥杀了手无寸铁的寺根村村民7人,其中儿童、学生2人,他们是:张福堂、张永兴、张纯俊、张海根、张小宝、张香炎(12岁)、现无法查知姓名的一哑巴孤儿。此外,还有一个开元籍的清波中学男学生被杀。重伤的张纯俊,临死前夕,嘱托亲侄张鸣鸿(现已83岁):“不要忘记五月初八这个日子,每年都要在此日祭奠我!”[9]。1943年五月初八,日军杀人放火无人性,这是大仁寺的大难日,也是寺根村的大难日。寺根村的老人们没有忘记这一天,常常向年轻人诉说国弱势必要受欺的道理。
在大仁寺旁,还发生了一桩抗日志士死难的事:1943年初,因妻被族人霸占愤而上“白柴爿”(山名)做强盗的戴瑞棠(家在新沃村),在民族大义的感召下,成为转移到山区活动的县政府的行动组组长。他带领组员在嵊长线公路上伏击日寇的车辆;乘夜晚去敌据点附近,用一条绳子从其背后出手,套住敌之项颈、反背一走致敌死的“背娘舅”,先后致死长乐一鬼子和在崇仁溪滩村路廊活动的一鬼子翻译;配合“唱凯”部队对敌搞破坏:剪电话线、锯倒电线杆、炸毁通东阳的位于石阳村的公路桥等等。戴瑞棠的行动使敌恼怒异常,日伪军决心拔除这枚刺在心窝的硬钉。是年秋,戴瑞棠因背疽回新沃村家治疗。敌知情后即派一队鬼子和伪军在拂晓前包围了新沃村,并设伏于要道。面对敌之袭击,戴瑞棠毫不慌张,抱病握住不离身的“勃朗宁”手枪,闪出后门,进入墙弄,遇一叫喊着的日寇,戴立发一弹击毙该敌,随即疾速向弄后奔出,跃入已干涸的水甽,沿甽向新塘村方向退去,当他绕过新塘村奔向大仁寺边的小山时,被设伏的敌人发现,机枪一阵狂射,戴瑞棠壮烈地牺牲在抗日战争的伟大事业上。[10]
(本文作者:嵊州市石璜镇人,毕业于杭州大学政治系,现退休在家。)
注释:
[1]参见《嵊县地名志》第326页。
[2]见民国《嵊县志》卷八第10页。
[3]参见民国《嵊县志》卷二十九第12页。
[4]参见求渭生2005年《越乡寺院》第10页。
[5]见《文史知识》佛教与中国文化专号。
[6]见2014年1月8日《绍兴日报》“中国的品格”一文。
[7]见《雅张村志》“张士楷传”。
[8]见《雅张村志》“张传绪传”。
[9]据笔者在2013年11月采访张鸣鸿、张夏秋等老人所提供的材料。
[10]据丁显明作的“怀念抗敌牺牲的戴瑞棠”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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