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清清的河流，就这样流过记忆，年复一年地记录着季节变化，记录着我和小伙伴们的变化，记录着那些还健在和已经逝去的面孔……

　　“清水穿城过，人家尽枕河。”这是在外公离开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学会的一句诗。

　　外公家在富润乡下，一出门口，就是河。河上架着一座桥，叫“状元桥”，很好听的名字，但是乡下人没人这么称呼它，就叫“桥”，桥下那条河就更别提名字了，村里人只叫“溪滩”，似乎连“河”都谈不上。那河穿过小镇，一岸是田野，一岸是人家，夜深人静，闻着水的气息，如同置身水中，连梦都特别的温柔，我想，对于外公家来说，用“枕水人家”来形容，实在是不为过。

　　我对这条河的初次印象是永生难忘的。那时才3岁，妈妈回娘家，早晨提着竹篮子去状元桥下洗衣服，我拿着木槌跟在身后。到了桥下，早有三三两两的婶婶阿婆在洗衣、洗葱，一边闲话家常。小河清可见底，一群群的小鱼游来游去，我就把竹篮子放入水里，不一会，一些小鱼就上钩了，游进了篮子，我一个使劲，结果篮子没提上来，人倒是栽进了水里，幸亏妈妈眼疾手快将我打捞了起来。那时还是冬天，妈妈把我抱回外公家一边教训一边帮我脱湿透了的衣服，最后还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只好在被窝里躲了一天。这是小河给我最初的印象，有点急，有点冷，不知道多深，还有很多的鱼。

　　读小学前再也没敢下河去玩。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到了夏天傍晚，每天站在岸边，看村里的男孩子游泳。那些男孩子露出被烈日晒得黝黑发亮的皮肤，一纵身就从河边的台阶上跳入了河中，一个猛子就游到了河中间。还有些调皮鬼趁别人不注意，从他身后悄悄地游过去，把他按到水里，这样他就会呛着喝几口河水了，然后追逐嬉戏，拍水取乐。也有家长带着几个不会游泳的小女孩来的，肚子上顶着个橡皮圈，就傻鸭子式的扑棱。我这个小丫头每天从太阳快落山开始站在岸边，直到目送最后一个人离开，始终不敢再下水。

　　一转眼读书了，心野了，胆子也大了。那六年，是我记忆中最鲜活的六年。我还清楚地记得，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和煦的春风迎面吹来。河面上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仿佛是一大块碧绿无瑕的翡翠。河边的垂柳随风飘荡，柳絮飞扬，轻风扶柳，河面上漾起阵阵涟漪，如蜻蜓点水，优雅自然。我们几个小孩子光着脚丫，卷起裤管，一直在河里往前走。那时候的梦想是走到河的尽头，起初不知深浅，拿着根木棍先探探路，有时腿被水草缠住，有时被水里一些跳跃的小虫子吓到，走得战战兢兢。后来老马识途，越走越快，终于有一天走到了尽头，再往上，就变成了一个大水库，小伙伴们叽叽喳喳讨论，说再上去就会被淹死了，所以这里就算是尽头了。探险取得了胜利，那天的喜悦至今仍萦绕在心头。

　　放暑假的每一天，我和小伙伴们都会去河里报到。石头堆里是小螃蟹的天堂，它们跑得特别快，所以一定要眼疾手快，笨一点的小孩子，也能摸一些河蚌回家加一碗下饭菜。河堤边的草丛是鸭和鹅的天堂，它们常常在那儿嬉戏交配，追逐打闹，场面非常热闹。我们偶尔经过河堤边的草丛，竟然有意想不到的发现。起先是有一个小伙伴在河堤边的草丛里捡到了一只鸭蛋，壳还是软软的，看上去晶莹剔透，捧在手上小心翼翼，我们看得羡慕，然后都去寻找，竟然经常会有所收获，而我始终都没找到一个，遗憾至今。

　　秋天的小河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河边的树叶已经枯黄了，一阵秋风吹过，无声地飘落在河面上，随着水流静静地漂流，串成一幅多彩的画卷。转眼间到了冬天，河面上也不结冰，只是水变得刺骨。村民们可不怕，照样天还没亮就在河边洗刷，只是小孩子们被冻得不敢调皮了，乖了不少。

　　一年复一年，当初的小伙伴们小学毕业了，有的上了初中，有的出去打工了，我也毕业了，外公也在那年永远的走了。记不清最后一次和儿时的伙伴去淌河的情形了。那条清清的河流，就这样流过记忆，年复一年地记录着季节变化，记录着我和小伙伴们的变化，记录着那些还健在和已经逝去的面孔，吟唱着乡村生活的平淡宁静和甜蜜。

　　去年回到村里，我又去河边玩水了。小侄女说学校布置作业，要养几条小鱼，一些水草之类，布置成一个生态系统。我一时兴起，就和她带着簸箕打算去河里捉鱼。河边有位上了年纪的大妈在洗衣服，已经很少有人在这里洗衣服了，水到底是不干净了，状元桥下那一段甚至已经干涸了。看到我们在抓鱼，她说，现在鱼少了，来玩的人也没了，不像以前，好像篮子一拎就有那么几条小鱼。我和小侄女玩了一会，没抓到鱼，仅当过了一把瘾就走了。这水，是真的变脏了。

　　我想起小时候，听着水声入睡，吃着外公煮起来的和小伙伴抓回来的小螃蟹。一年一年，说不上什么时候，这河，就变了。

　　我还总想起，小伙伴们都在河里捡到鸭蛋了，我是再也捡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