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性本寒,偏有嗜冷者。爱梅之女,骨蕴孤标,耐风霜,甘寂寥。纵乾坤冰结,独于群芳谢后,吐其幽芬。

彼微信之图,梅林静伫晴昊也。枝劲如铁,花柔似绡。隔屏犹觉冷香浮动,凛冽轻曳,翩跹若素衣。

“依桐听雨”者,彼网名也。梧桐本文士之木,一叶知秋,最谙别恨。雨击桐叶,清响绝伦,非他木可比。“依”字甚妙,非“倚”也,非“靠”也,蕴三分眷恋,七分缱绻。盖秋雨潇潇之际,独对孤桐,听疏雨,观碎影。此境寂中带韵,孤里含情。

祖母讳丁梅兰,尝植梅数本,莳兰数盆。梅影斜横,兰气清远。西垣下有梧桐一株,未五稔,亭亭如盖矣。春发新叶,五月花期,紫英垂若风铃。晨露未晞时,满树烟紫,正合《诗经》云:“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祖母尝言:梅之贵,在雪里犹笑;兰之珍,在谷中自芳;桐之妙,在引凤清荫,尤在疏雨叩阶时,叶承琼珠,琤琮成韵,为听雨者辟澄明之境。梅之孤标、兰之清华、桐之清响,随祖母絮语,化入吾血脉。由是,凡襟怀类梅、气质似兰、才思若桐之女,心生敬仰。

桐雨声乃至纯清音,吾尝心摹此景:粉垣黛瓦之院,彼斜倚绮窗,听雨叩桐,时清时浊。偶风过,万叶簌簌,若《郑风》所咏:“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彼执吾祖母赠其之卷于廊下,任疏雨盈耳。雨霁云收,淡月现痕,朦胧映雨桐,亦映其低睫。此景绝美,不忍惊破,惟隔岁凝望,望桐侧婷婷玉梅。

噫嘻!虽知笔底疏枝瘦,偏摹雪后痕!明知吾乃尘中埃,偏作梅前仰首人;自晓不过檐下客,却羡桐边听雨声。吁嗟!愚钝难参冰魄影,粗疏怎识暗香魂?

世间百花竞艳,独寒梅吐冷香。疏影横斜处,暗香浮动时,不与群芳斗艳,自守清标。万木皆堪用,惟梧桐最解风情。叶茂堪栖凤,枝疏宜听雨。梅开复谢,桐绿又黄。心慕彼兮,七分敬仰,三分倾慕,仰其梅格,慕其桐才。每思及此,既温且怅。

然世间至幸,莫过得师如知音也。谨敛此慕为砚边梅痕,任其沁透薛涛;或凝作笔底桐韵,待墨香沉定,自成传灯一卷。

嗟乎!一梅一清绝,一桐一怆然。纵雨凝檐角,香已镂魂篆,其一缕梅魂犹越时空,叩吾迷津;其桐下雨韵,化墨池微澜,润吾笔底云烟。而祖母其梅兰遗韵与桐雨雅意者,皆于彼身悄然复现,其未尽之暗香题壁,桐声里之旧年光,若梅香不散,似桐雨长吟,永驻灵台……

徐淇昉書
時為乙巳年五月十七
附录
一、译文:《桐雨梅影赋》
梅是冷的,偏有人爱这冷。爱梅的女子,骨子里都藏着一截孤傲,经得起风刀霜剑,耐得住寂寞清寒。纵使天地冰封,偏要在百花凋尽时,独绽幽芳。
她的微信头像里,一片梅林静立于灿阳之下。镜头中,梅枝瘦硬如铁,几点花朵却分外娇柔。隔着屏幕,似有冷香浮动,在凛冽中轻轻摇曳,如素衣翩跹。
“依桐听雨”四字,是她的网名。梧桐自古是文人的树,一叶知秋,最解离愁。雨打桐叶,其声清绝,非他木可拟。“依”字用得极妙,不是“倚”,不是“靠”,而是“依”,带三分眷恋,七分缠绵。想是秋雨潇潇时,她独对一株梧桐,听疏雨敲叶,看碎影婆娑。这般意境,清寂里透着诗意,孤独中含着深情。
祖母的名字叫丁梅兰,曾在院中植梅数枝,又养惠兰数盆。梅影横斜,兰气清幽。西墙下更有一株梧桐,不出五载,亭亭如盖。春来新叶初绽,五月花期,淡紫桐花垂落如铃。晨露未晞时,整株树笼在烟紫之中,恰似《诗经》所言:“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祖母曾经说,梅花的高贵,在于它能在雪中依然含笑绽放;兰花的珍贵,在于它在幽谷中独自芬芳;梧桐的奇妙,在于它能引来凤凰栖息,投下清凉的树荫,尤其是当细雨轻敲台阶时,叶片托着晶莹的雨珠,叮咚作响,自成韵律,为听雨的人开辟出一片澄澈宁静的意境。那些梅的孤傲、兰的清华、桐的清音,随祖母絮语,化作我血脉里的印记。从此,便对那些襟怀若梅、气质如兰、才思若桐的女子,心生敬意。
桐雨声是最单纯的清音,我曾在心中描摹这样的画面:青瓦白墙的庭院里,她斜倚雕窗而坐,听雨点敲桐,时而清脆,时而沉闷。偶有风过,万千桐叶簌簌,恍如《郑风》所咏:“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她捧着我祖母送她的那一本书卷,在廊下静读,任疏雨漫漶耳际。待雨歇云散,一痕淡月浮出,朦胧映着缀雨的桐叶,也映着她低垂的眉睫。这画面太美,美得让我不敢惊动,只能隔着岁月凝望,凝望梧桐不远处那株婷婷的玉梅。
唉,纵知笔底疏枝瘦,偏要临摹雪后痕!明知自己是尘世一粒微尘,偏作梅前仰首人;自知不过是檐下避雨客,却羡桐边听雨声。唉!愚钝的我难以参透那如冰魄般清透的身影,粗心浅薄的我怎能领会那幽香深处的精魂?
世间百花皆艳,独寒梅冷香。疏影横斜处,暗香浮动时,不与众芳争艳,独守一份清高。世间万树可为用,唯梧桐最解风情。叶大荫浓堪栖凤,枝疏影淡宜听雨。梅花开了又谢,桐叶绿了又黄。心里对她的敬慕啊,七分敬重,三分倾慕,敬她如梅的品格,慕她似桐的才情。每次想起,既觉温馨,又感怅惘。
但世间最为幸运的,是莫过于得遇师者如知音。将这份对她的倾慕小心的珍藏,化作砚台旁淡雅的梅痕,任其浸润每一页诗笺;或者让它凝结为笔下梧桐的清韵,待墨香沉淀之时,自然化作一盏传承文脉的明灯。
啊!一枝梅花清冷至极,一株梧桐悲怆凄凉。即便雨水在屋檐凝结成冰,那梅香却已深深刻入魂魄。那一缕梅魂仍穿越时空,叩醒我的迷茫;那桐下雨韵,化作墨池涟漪,滋养我笔底烟霞。而祖母的梅兰遗韵与桐雨雅意,皆在她身上悄然重现。那些未尽的暗香题壁,那些桐声里的旧时光,如梅香不散,似桐雨长吟,永驻我的心间……
徐淇昉
写于二零二五年六月十二日
二、文章赏析:
作者徐淇昉的这篇《桐雨梅影赋》,以极其细腻而含蓄的笔触,书写了一段复杂而深沉的情感——既有对祖母的尊崇与追忆,又有对此女子的敬重与倾慕,最终将二者融合为一种永恒的精神力量,化作他当下文学创作的源泉,将这份情愫升华为精神上的指引与激励。
徐淇昉在此文中,对此女子夹杂着敬仰、倾慕与自省。他欣赏她的品格——如梅般孤傲,如梧桐下听雨般的清雅,更因她的才情而心生向往。他写道:“明知吾乃尘中埃,偏作梅前仰首人;自晓不过檐下客,却羡桐边听雨声。”这几句自嘲式的表达,透露出他的自知之明——他承认自己只是凡尘中的一粒微尘,不配此女子的高雅,却仍忍不住仰望她的高洁。这种心有敬意又含蓄的情感,使得全文既深情又克制,避免了滥情,反而更显真挚。
唉,作者在文中反复提及他的祖母,她不仅是作者童年的记忆,更是梅、兰、桐精神的象征。祖母的教诲“梅之贵,在雪里犹笑;兰之珍,在谷中自芳;桐之妙,在引凤清荫”……,早已融入徐淇昉的血脉,也早已成为他审美的根基。而这位“依桐听雨”的女子,恰恰在个人追求的伦理上与精神上“继承”了他祖母的遗韵,因此徐淇昉对她的情感,既包含对才女的倾慕,又带有对祖母般长者的敬重。
“而祖母其梅兰遗韵与桐雨雅意者,皆于彼身悄然复现。”这一句揭示了作者为何对此女子如此珍视——她不仅是独立的个体,更是祖母精神的延续,是徐淇昉心中理想人格的具象化!
徐淇昉最终并未沉溺于无望的仰慕,而是将这份情感转化为他文学创作的动力。他选择以文字为媒介,将她的形象、祖母的教诲,以及自己对美的追求,凝结成永恒的艺术表达。故他在文中刻意的写道:“谨敛此慕为砚边梅痕,任其沁透薛涛;或凝作笔底桐韵,待墨香沉定,自成传灯一卷。”
最后,徐淇昉写道:“其未尽之暗香题壁,桐声里之旧年光,若梅香不散,似桐雨长吟,永驻灵台……”这种情感的升华,使他最终超越了个人情感的局限,将敬重与爱慕转化为永恒的艺术追求,使梅与桐的意象成为他生命中不灭的光!他认为自己能遇见这样的“知音”如同老师一般,深感幸运,她的存在,如同梅香不散、桐雨长吟,永远激励着徐淇昉的前行……
三、作者简介:
徐淇昉
(作者)徐淇昉,男,汉族,1976年6月出生,籍贯为浙江嵊县(今嵊州市),民国官员徐士达之孙。他的祖父徐士达,不仅政绩显著、清正廉洁,更是文采斐然,博通经籍。徐淇昉继承了他祖父的优良基因和天赋,且自幼对传统文化怀有浓厚的兴趣,深受其祖母丁梅兰的启蒙与教诲,更得其父亲徐荣生的悉心传授。在其深厚的家族历史背景与深厚的家族文化底蕴所熏陶之下,徐淇昉继承了家族优良的文化传统,寄文学之志,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