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竺绍康。”
“年龄?”
“24岁。”
“籍贯?”
“嵊县金庭乡灵鹅村。”
“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妻子,两个儿子。”
竺绍康正在绍兴知府吃官司。事先竺绍康一点都不知道,直到绍兴知府发来了传票,竺绍康只有放下手头的活,一大早专程到了绍兴。
这是一场恶人先告状的官司,这恶人就是邻村的恶霸蔡举人。蔡举人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叫蔡旭人。此人恶贯满盈,是当地有名的恶棍,被人称为“蔡老虎”。说起他与竺绍康的结仇,也是由来已久。当年竺绍康的父亲在世时,蔡举人还很年轻,可他年纪轻轻的尽干坏事。竺绍康的父亲对他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恶霸行为看不惯,曾经组织人惩治过他,并且要他按下手印,保证以后再不做恶事。可是,事后多年蔡举人不仅不思悔改,反而还对竺家记恨在心,结下了仇恨,并且伺机报复。自竺绍康放弃功名的追逐,广交青年朋友,并成为朋友中的盟长。蔡举人就觉得此人不是等闲之辈。特别是竺绍康组织瓶羊党之后,将画有一瓶一羊的义旗高树于灵鹅村本家台门及下任、溪滩和新昌县白杨树湾等地,并约定鸣锣鸣枪为号,以御盗之名会师,乘邻近庙会会期巡行示威。蔡举人感到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他要先下手为强,抓住时机,尽早搞掉瓶羊党,打倒竺绍康。
有一天,蔡举人带着小老婆从奉化喝完喜酒回来。到了陈公岭的半途中,他坐的轿子刚刚爬上山岭,忽然见到前面的路上横着三四根大木头。轿夫见有木头拦住,不便行走,只好把轿停下来。这时候蔡举人正搂抱着小老婆在轿子内亲热呢。蔡举人老酒喝得醉醺醺的,心急火燎地想干那事,嘴巴“啧啧啧”,“啄啄啄”地亲着。他小老婆声音娇嘀嘀地:“别急,别急嘛,在轿子里怎么做事啊,回去做,回到家里给你做个够,你老太公不要叫吃不消就好了。”蔡举人只有耐下性子,回去做。他真恨不得轿夫们的脚上都长出翅膀,早点把他和小老婆飞到家里的牌仙眠床上去。突然间,轿子不但不走得快点,反而停下来,蔡举人很气愤,出口就骂:“你们没有我的命令,敢停下来,遭死是不是。”轿夫们就向他解释:“蔡老爷,不是我们自己停下来的,我们没有你的命令哪敢停。喏,这三四根木头把我们拦住,没法子走了,只好停下来的。”蔡举人携着小老婆的手从轿子里出来,嘴上说着:“谁吃了豹子胆了,敢来拦我蔡老虎的路。”这时候路的对面不远处正有五六个人横着走过来。他们是当地的一小股土匪,经常在这一带岭顶山岗上干些偷鸡摸狗、拦路抢劫的坏事。今天他们是经伪装的,每个人都穿瓶羊党人的服装。蔡举人跟土匪中的有个把人真还见过面有点面熟的,但是这会儿站得远,不能看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未等蔡举人说出第二句话,土匪开口了,说:“是我们吃了你蔡老虎的胆,把路给拦住的。”蔡举人问:“你们是,你们想干什么?”土匪:“我们不干什么,就是要钱。”蔡举人问:“要多少?”土匪说:“要多少?你蔡老虎还不知这个价吗,我们想,你蔡老虎财大气粗,一定不会少的,给少了不是有失你的身份了吗。”蔡举人就对小老婆说:“你给他们吧,一百块大洋。”因为他的钱都是由小老婆掌管着的。小老婆正要拿钱的时候,土匪说了:“什么什么,一百块大洋,你打发叫化子啊!告诉你,蔡老虎你识相点,今天我们就是要摸摸你这老虎屁股。这样吧,我们不跟你多罗嗦了,你这是八个人抬的八抬大轿,一共八百块大洋。”蔡举人大叫起来:“八百块,这么多,你们这是敲诈勒索。”土匪说:“你不要自己骂自己,敲诈勒索这样的缺德事,只有你蔡老虎才会干,我们不会干,我们这叫买路钱,因为这段路归我们管,所以也叫管理费。”蔡举人说:“这过了陈公岭就是我管的地段,你们怎么收得着管理费。”土匪说:“你眼睛瞎了,没有看见这里还没有过陈公岭吗?”蔡举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小老婆说:“算了算了,八百块就八百块,我们又不是拿不出。早点给他们,我们可以早点回去。你不是一直在想早点到家的吗。”蔡举人给了八百块大洋,继续搂着小老婆坐在轿上,心里却是忿忿的:“今天真倒霉,老天菩萨也不保佑一下,让我破了财。”小老婆说:“你这老头既是色迷,又是财迷,八百块大洋好象从你身上割了块肉一样。其实啊,这八百块大洋算得了什么,还不是牛身上拨一根毛。好了好了,不要多想了。”她没有想到,蔡举人又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小老婆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打了他一巴掌,骂:“你发什么神经!”蔡举人手捂着被小老婆挨打的脸,说:“我没有发神经。我忽然想到,这土匪都是穿瓶羊党人服装的,那我正好抓住这个把柄,我就去状告瓶羊党,说他们沿溪勒索。哼,竺绍康啊竺绍康,我让你做梦也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小老婆马上改口赞扬他:“看你年纪这么大了,脑子还像小孩子一样灵光,介好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于是蔡旭人状告竺绍康沿溪勒索的官司就这样出笼了。在那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社会里。蔡旭人用金钱开道,买通官府,最后绍兴知府就受理了此案。后来有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绍兴知府受理这起案子,真好印证了这句话。
竺绍康一点都不惧怕,他心里很有底,不做亏心事,莫怕鬼叫门。他在公堂上,还抓住机会,当着法官的面,好好地宣传了一番他所组织的瓶羊党。
竺绍康说:“法官大人,你们可能还不认识我,我今天有幸来到绍兴,站在这个神圣的法庭上,感到高兴。借此机会,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以便大家了解我,我们以后做个朋友。我名叫竺绍康,字酌仙,属牛,我们那儿的人昵称我牛大王。我觉得他们叫我牛大王,叫得不错,不难听。我这人像牛一样脚踏实地做事,像牛一样诚实待人,像牛一样帮人干活,像牛一样说话实实在在,当然喽,牛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说话要诚实、可靠,是什么就说什么,是什么样就说什么样。近年来,我们嵊县东乡四明山、大湖山等处盗匪峰起,我们灵鹅村、华堂村、济渡村等村里屡遭其害。县里的官吏对土匪盗贼束手无策。在这种情况下,我就站出来,牵个头,在村里想办法设计御盗。为了能够应对土匪的破坏行为,我把自己村里及邻村的青壮年组织成团练。我们手中的武器,有的是我们自己制作的土造货,有的是我自己出钱去买来的。由于我们的人员训练有素,加上手上也有一两件象样的武器,所以我们多次击退盗匪。有几次土匪逃跑了,我们就追到他们的窝点,捣毁他们的老巢。有些跟着土匪干坏事的人被我们抓住后,想回家去养老婆孩子,我们说,只要你以后不跟土匪,不干坏事,我们就放你回去。这些人都答应了。这样盗匪就不怎么猖獗了,地方得以相安,老百姓过上了安份的日子。后来,我想我们的团练人也多起来了,总得有个称呼啊,因此就想出了一个瓶羊党,每个人挂一块袖标,上面画上一个瓶一只羊作记号,没有文化不识字的人也能认识,不会走散、丢失。我们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吗?我们瓶羊党是很得人心的啊!你们有谁愿意参加我们都欢迎。”
法官:“你少说这些。还是讲讲你的罪行‘沿溪勒索’吧!”
竺绍康:“法官大人,我没有罪。沿溪勒索这种事,我从来没有做过。你们应该比我懂,什么叫勒索?勒索就是用威胁或者强迫的手段向人索取财物。我威胁谁了?强迫谁了。没有嘛!这完全是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嘛!再说了,向人索取财物,我向谁索取过?索取了什么财物。拿出凭据来啊!拿不出来吧!所以这完全是栽赃陷害。”
法官被竺绍康一句句的反问,问得瞠目结舌,说不上话来。
竺绍康又把话锋一转,说:“法官大人,我知道,这是谁在造谣诬陷我。他就是我们当地的恶霸蔡旭人。他从小就干尽坏事,被我父亲抓住过,所以与我们家结下了怨仇。他现在告我‘沿溪勒索’完全是报私仇。而他自己呢,这些年干了什么,你们知道吗?他窝藏土匪,隐匿盗贼,无恶不作,祸及百姓。你们可以去我们灵鹅、华堂、济渡这些村里问问,大家都可以出来作证,有多少家被他霸占了田地,有多少家被他烧毁过房屋,有多少家被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该当何罪?而我们瓶羊党只是为了百姓的利益,打了几次土匪,他就跳出来诬告我们‘沿溪勒索’。难道真的只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吗?”
法官:“你一口否认,你敢于和蔡旭人当面对质吗?”
竺绍康:“敢,我不仅敢与他当面对薄公堂,而且我还要请你们去我们瓶羊党里认人,只要能认出一个我们的人去勒索别人了,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把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心想破小财发大财,告倒竺绍康的蔡举人,见到竺绍康在法庭上如此光明磊落,义正词严。他本当想在法庭上强词夺理,拒不认帐的。一看这样,怎敢和竺绍康当面对质呢!只有低头认罪。
法庭以蔡旭人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先进行拘留。其它罪行等取证调查以后再作定论。
竺绍康打赢的这一场官司,影响很大。因为,这是第一次弱势打赢强势,没钱的人打赢有钱的人,老百姓打赢当地恶势力。
当时在法庭旁听的徐锡麟,看到竺绍康在法庭的表现,激动地喊起来:“雄辞伟辩,英挺磊落。这样的天下之士应当当庭释放。”
竺绍康从法庭一出门就握住徐锡麟的手:“太谢谢你了,在法庭上这么支持我。我们俩虽然是初次见面,但犹如故交。是不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们以倾肺腑。”
徐锡麟是绍兴人,他第一次见到竺绍康,他把精明强干的竺绍康看了又看,久久不愿放手,最后他说:“我们不在这里,到你们嵊县去。”
竺绍康:“好啊,我们家随时欢迎你这样的贵客。”
徐锡麟:“我不去你们家,我去看看你那个瓶羊党。”
竺绍康:“这几天我们正在搞以会代训的会班表演。欢迎你去观摩指导。”
竺绍康陪着徐锡麟缓步来到瓶羊党党部的堂前。
只见厅堂里的兵器架上,长枪、短刀、铜棍、铁锤、钢叉、利剑排列成行,熠熠发光;院子里的石锁、石担、石狮子俨然鼎立,虎虎有声;大门旁,两门檀树大炮犹如日夜守卫的哨兵;更令人注目的是院子里高竖着画有一瓶一羊图案的兰底花边大义旗,迎风招展,高高飘扬;还听得远近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这一切,使徐锡麟感慨万千,钦佩之心油然而生。
“徐先生,今日驾到,实为难得。等会儿我们去看看石鼓庙各会班的表演吧。”竺绍康说:“我们瓶羊党有许多是文艺表演团体,如舞龙的、舞狮的。”
“极好,极好!”徐锡麟喝了一口茶,欣然说。
他们随即出发,一会儿功夫,来到石鼓庙前。只见庙内外和周围小山上都挤满了人。前面几条路上许多会班敲锣打鼓徐徐而来。
“您看,济渡、灵鹅、华堂的大小旗会来啦!”竺绍康笑着指点说。
徐锡麟举目望去:只见那五丈长的大旗下,一位壮士腰系肚兜,肚兜里兜着斗桶粗的直立毛竹旗杆,并用双手托抱其底部;旗杆上挂着绣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字样的直幅旗衣,旗衣两边附有三角形的五彩缤纷的小旗羽;旗顶、旗腰装着两对长长的飘带,飘带上签具某都、某里、某村会班姓氏;大旗周围有手执长竹竿护旗的八人,拉旗纤的八人,高擎小旗发号施令者一人,如此十八位大汉簇拥着大旗前进;大旗后面紧跟着锣鼓队和长长的小旗会。徐锡麟不油得赞叹:“啊,大旗会气势磅礴雄伟壮观!老弟,你们训练得真不错呐!”
竺绍康又指点说:“那是本地的黄龙会、黑龙会,他们在舞龙戏珠呢!”
“嗯,真是活灵活现,有孙悟空大闹水晶宫之势,勇敢,勇敢!”徐锡麟赞叹。
“那边大路旁,小山上齐齐排着的是邻县和鄙县的‘抬炮会’、‘铳会’……”竺绍康说。
徐锡麟刚刚转过身,突然,“砰砰砰,隆隆隆”几百杆大铳和几十门礼炮一齐轰鸣,顿时硝烟弥漫,震耳欲聋。观众欢呼雀跃。正在这时,台下一位光头,赤膊,腰系马带、着短裤、穿草鞋、手执钢叉的壮士,“嘟”地一个“鹞子翻身”,登上了庙前的台顶,将钢叉嚓地戳住台板,向台下作揖道:“众位父老、好汉、兄弟、姐妹们,在家靠父母,出家靠朋友。今天,我绿毛狮科班上台习练,请多多指教!”
光头壮士话音一落,台下又“嘟”地飞上一位穿红背心的彪形大汉。他面对光头壮士傲慢地说:“且慢!我问你们是什么狮子?”
“我们是绿毛狮子。”
“嘿嘿,小小的绿毛狮子,胆敢领先出风头,岂非笑话!你难道看不起我们红毛大狮子不成!”
“岂敢,岂敢,我们乃因路远、人少,又见台上尽空,故先来交交手脚而已,决无轻视兄弟会班之意!”
“你这鸟话!”那红背心大汉刚在外面摊贩上喝醉老酒,竟出口伤人,“说得比唱的好听。若要出风头,来,先与我较量较量吧!”说着,乘其不备,唰地送去一“扫腿”。
那光头壮士纵身一跳,避过飞腿仍立在原地。
红背心大汉见他不下台,“啪”地撒出一个“饿鹰抓鸡”。光头壮士却“嘟”地来了个“飞鸡上树”。左手右足碰着那根石台柱子飕地转了半圈,让在台柱外侧。待红背心大汉冲过来欲抓脚时,光头壮士随即拔起左足朝他的肩膀踢出一腿;红背心大汉后腿一步,翻了个倒跟斗,又继续瞅其弱点,猛扑过去……
观众们议论纷纷:“我们要看舞狮,不要看打架!”
“台上住手,台下莫动!”一声警告从庙前高地发出。竺绍康喊着,“哒哒哒”快步上前,搂起长衫,身子略蹲,一个飞腿,来到台上,摘下帽子,扬了一扬,严肃地说:“众位慢着!今日是石鼓庙会期,各会班大显身手,值得庆贺;然而,我们决不要为出风头而争先恐后,动起武来。”
“牛大哥说的是,我们要看舞狮、拳术,不要看吵架!”
竺绍康又摆了摆手,说:“我们应该分一下主宾、远近、先后才是。主人让客人,本地让外地,近地让远地。就请天台红狮子班登台表演好不好!”
“好!”在一阵热烈的掌声和锣鼓声中,天台红狮子班登台表演。他们先是拳术、气功,再是刀、枪、箭技,后面是舞狮、戏狮。真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节目个个洗练,观众人人喝采。
徐锡麟不时为之赞许:“拳艺高超,狮技绝佳。”
竺绍康对今天的组织感到美中不足,他嘴上对徐锡麟轻轻说:“这些壮汉志士,憨厚耿直,见义勇为,日后定能为民除害。”心里却想着怎样跟徐锡麟坦陈一下自己的心迹。等了一下,竺绍康说:“今天没有组织好,让徐先生扫兴了吧?”
徐锡麟转过身,“哈哈”笑了起来,“扫兴谈不上,只是有些话我想跟你谈一下。”
“那当然好哇!”竺绍康笑起来。“我正等着徐先生这样的高人来指点。不用客气,什么批评的话,难听的话尽说无妨,什么意见、建议都毫不保留地交给我。”
两个人找了一间最清静的房间,竺绍康用准备好的明前茶作招待,一边品茶,一边交谈。
徐锡麟先开口说:“实不相瞒,我已经悄悄到嵊县来看过两次了,只是没有找你。”
竺绍康说:“那徐先生对我们的问题一定看得很清楚了,快给我指点指点。”
徐锡麟说:“我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个会党的名称要改一下,不,不是改名称,是要换两个字。”
竺绍康说:“只要徐先生认为要改要换,别说二个字,换多少个字都可以,怎么换?徐先生请讲。”
徐锡麟说:“把‘瓶’换成‘平’,把‘羊’换成‘洋’,这样还是叫平洋党,只是意义大不同了。原来的名称一个瓶、一只羊,这样太直白、太肤浅,没有意境……”
竺绍康说:“原来的名称是根据袖标上的标志瓶和羊这样叫习惯而叫出来的,没有考虑过这名称要有什么意境。”
徐锡麟说:“作为一个会党的名称,没有意境可不行,不是随便乱叫的……”
竺绍康说:“我们这里都是这样随便叫的,像西乡的乌带党,也是根据腰间系的黑布带而叫出来的。”
徐锡麟说:“那也不好,也要想法子改换,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绍康老弟,你要清楚地认识到,你组织会党,肩上所担负的责任,像你这个平洋党,就是反清灭洋,这样这个名称和任务就相一致了。”
“反清灭洋”,竺绍康重复了这四个字。徐锡麟的这四个字真是使竺绍康茅塞顿开。他深深感到徐锡麟不是个普通人,可以认作是我的引路人,他赞许地说:“徐先生反清灭洋,只有四个字,却是提纲携领,切中要害。”
徐锡麟:“这也是你所想的,只是没有说出来吧!”
竺绍康:“我总觉得在嵊县这个穷乡僻壤,孤陋寡闻,本人又学识浅陋,见闻不广,对反清灭洋这样的大事恐怕难有作为……”
“此言差矣!”徐锡麟说:“老弟不必太谦虚。我对你早有了解,你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1894年,光绪二十年,甲午年,8月1日爆发了中日甲午战争,你只有18岁,就能惋惜时局,忧心有忡。这年11月24日,孙中山先生在美国檀香成立革命团体‘兴中会’,以‘振兴中华,维持国体’为号召,发出‘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的呼声,你闻悉深表赞同。1895年,针对中日议和,康有为上书痛论改革救亡,集公车一千三百余人,签名谏阻。你对‘公车上书’感慨不已。1898的,戊戌年,你22岁。是年9月‘戊戌变法’失败,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被害,康有为、梁启超外逃。你闻讯后,怒斥慈禧乱政,痛愤国势垂危。1900年,你24岁,你应试,中秀才,成绩名列前茅。然而你却放弃了,你说其志不在科第。而现在,形势更加严峻,反清灭洋迫在眉捷,为了这个重任,有多少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徐锡麟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徐锡麟又说:“再说嵊县,这里山青水秀,民风纯朴是个多好的地方。嵊县又与绍兴、宁波毗邻,可朝发夕至。宁波的海外交往,绍兴的学术昌明,对嵊县人民都有很大的渗透力和吸引力。若是开展革命活动这里可以是中心枢纽,对四周所产生很大的幅射作用。”
徐锡麟的话似重锤敲响鼓,竺绍康受到了很大的震动。
徐锡麟继续说:“我认为你的思想不能过于保守。保守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这是个简单的道理。一个人是这样,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清政府是因循守旧的,所以就保守落后,造成闭关锁国。而我们呢,一旦保守落后,就会不思进取。”他走近竺绍康,拍拍竺绍康的肩膀,说:“在这个时代的人里,你也算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上次在法庭上讲得多好啊!正是由于你的才能得到发挥,所以你打赢了那场官司。而如果把它固守起来,那文化最高、知识最多又有什么用呢!老弟,目前正是你施展才华的时候,你大干一场的时机到了,哈哈哈。”
徐锡麟哈哈大笑了。竺绍康却笑不出来,他嘴上嗫嚅站着说不出话,心里在骂自己:我怎么会是个这么目光短浅的人,人家要呼我为首领,自己听了还很得意,其实是个渺小的小人。我组织几个班会舞舞狮子,耍耍大刀,哪算什么革命活动,那打土匪、惩恶霸、治土豪,我父亲那时就搞了,我现在还停留在父亲的时代,真是落后,太落后了。我总认为自己有志不在科第,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这算什么进步啊!比比孙中山先生流亡国外,还在为振兴中华而不懈努力;比比康有为、梁启超,比比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竺绍康脸都红了,真是羞愧难言。
徐锡麟说:“反清灭洋是我们大家的事,我们必须形成一个共识,树立一个共同的目标。”
竺绍康:“我决不小打小闹的搞搞劫富济贫、打打土匪恶霸这样简单的事了。”
徐锡麟说:“是的,我们要拯救民众于水火,挽救国家于危亡,响应孙中山先生的号召,为振兴中华而奋起!”接着他从自己的文件包里掏一份文件说:“这是我的好友蔡元培先生刚从北京搞到的,清政府不久前签订的《辛丑条约》的有关内容,又是一份卖国条约,清政府真是丧权辱国,看看,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竺绍康接过来看了起来:
《辛丑条约》是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强迫清政府订立的丧权辱国条约。9月7日由清政府全权代表奕匡力、李鸿章与英、美、俄、德、日、奥、法、意、西、荷、比十一个国家代表在北京签订。共十二款,附件十九件。主要内容:①中国赔款银四亿五千万两,分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四厘,本息折合九亿八千多万两,以海关税、常关税和盐税作抵押。②将东交民巷划为使馆界,界内由各国驻兵管理,中国人概不准居住。③拆毁大沽炮台及京师至海通道之各炮台,外国军队驻扎在北京和从北京到山海关沿线的十二个重要地区。④永远禁止中国人民成立或参加“与诸国仇敌”的各种组织,违者处死;各省官员对所属境内发生的“伤害诸国人民”事件,必须立刻镇压,否则立即革职,永不叙用。⑤外国认为各个通商章程中应修之处或其他应办的通商事项,清政府概允商议,并改善北河及黄浦两水道。⑥清政府承认“纵信”义和团的错误,向帝国主义各国“道歉”,惩罚擅敢得罪外国的官员,提升为帝国主义效劳的官员。⑦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为外务部,班列六部之前。这个条约从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都扩大和加深了帝国主义对中国的统治,并表明清政府已完全成为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工具。
竺绍康气得腾地站起身,“啪”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像炸弹爆炸一样。
徐锡麟和竺绍康站在一起,说:“如今民之不富,国之勿强,外夷侵夏,万众皆忧。你我兄弟应为复兴中华、富国强民而并肩战斗。”
竺绍康:“徐先生,我一定跟着你……”
徐锡麟:“不,不是跟着我,是跟着孙中山。”
竺绍康:“我一定跟着孙中山,反清灭洋,义无反顾,矢志不渝。”
徐锡麟笑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说完,他又坐下来,同时又让竺绍康坐在他的身边,轻轻说:“最近,我和蔡元培、陶成章商量了准备成立光复会……”
竺绍康:“好啊!”
徐锡麟:“光复会,要有自己的光复军,我想把你的平洋党都拉进来参加。”
竺绍康:“好啊!我很愿意参加光复会和光复军。”
徐锡麟皱起眉头:“可是……可是……”
竺绍康:“徐先生不要可是可是的,有什么要求就直说。说实话,我们参加了光复军,就是你的人了,我们一定按你的要求去做。”
徐锡麟:“你目前的平洋党训练还不行,武器太落后。今后我们光复军打仗,不能靠大刀长矛了,应该要会打枪,会使用炸药。鸦片战争以来,外国军队用的都是坚船利炮,我们中国军队武器落后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所以,首先要使你的人会使用武器,这样我们以后有了枪支弹药,当即可以派上用场。”
竺绍康:“这个问题我已经有考虑了。广利乡董郎岗的乌带党首领王金发听说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我准备去请他来教。还有城关镇有个有识志士谢飞麟,他自己在城里办了个爱华女校,志在爱我中华,我准备也去请来,这样一个教文的、一个教武的,我们就文武双全了。”
徐锡麟:“好好好,招贤纳才,好!老弟比我想得要细,今后必成大器。”停了片刻,又说:“事物往往变化很大,发展很快,我们人的这个……”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头:“也必须跟着变,去适应……”
竺绍康:“这个道理我也懂一点,还有什么要变的,你继续说就是了。”
徐锡麟:“要使你的人员变强变大,你们嵊县还有许多乌带党,你都要把他们动员起来,一起来参加光复军。”
竺绍康:“这个我会做的。”
徐锡麟:“对所有人员,不但要加强训练,而且还要加强思想教育,下面有许多很实际的教育素材,比如看到目前国家贫穷积弱,满目疮痍,看到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可以激发斗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不是一句空话。”
竺绍康:“我一定按徐先生的要求去执行。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听了徐先生的谈话,我……”
徐锡麟罢罢手,叫他不要往下说。
两个人经过彻夜长谈,两颗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