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攻宁,尹锐志带领我们在法租界霞飞路一套房子的三楼赶制炸弹,没想到炸药爆炸了,把我吓得要命。”王孝贞正在给丈夫张伯歧讲述炸药爆炸的情况。
这是最温馨的一刻,张伯歧、王孝贞夫妻俩正在床上过着甜蜜的生活。
张伯歧:“你伤着了没有?”
王孝贞:“我没有伤着,可别人有炸死的,尹锐志她也伤得不轻,那爆炸的瞬间真可怕,比打仗还可怕。”
张伯歧:“你们怎么搞的,你讲具体点。”
王孝贞:“我们制造炸药是秘密的,已经连续几天几夜了,也不准出门。那天尹锐志工作到深夜,天都快亮了,她身体很困乏。她的助手杨哲商,为了照顾她,好让她多休息会,提出代替她操作。尹锐志同意了,就到隔壁小屋里去小睡一会儿。杨哲商带上正在等待领炸药的平智础就开始操作,他们两人没操作多会儿功夫,忽然一声轰然巨响,炸药发生爆炸了,工厂被炸毁,屋顶全部炸掉。杨哲商当即殉命,平智础重伤。尹锐志的背部被炸下来的东西砸伤,她急于从楼上跳下马路,脚骨又受伤。”
张伯歧:“那还是操作不当造成的,杨哲商他们两人根本不会操作,当然要出事,这不是炸药不好的问题,我就放心了。”
王孝贞:“可是陈其美不这么看,他说这是炸药不好造成的,他虽然出钱把伤员送到了医院,可是炸药已经被他禁止不准再生产了。”
张伯歧:“陈其美他一贯是个两面派,他当然会这么做,如果按他们,那仗也不应该打,什么起义啊,暴动都不要搞。算了,先不去理他。到时候,我们要用炸药了,自己再制造。”
王孝贞:“对对对,先休息几天,什么时候要用炸药了,什么时候再说。”
张伯歧:“你说尹锐志伤的是背部和脚,那她头部包起来做什么?是不是她的头部也受伤了。”
王孝贞:“没有,尹锐志的头部没有受伤,她的伤口都是我包扎的,我还不清楚,她的头部肯定没有受伤。”
张伯歧:“刚才我们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的脑袋不是这样包着吗,没有伤,脑袋包起来干什么。”
王孝贞:“噢,这个呀,这是因为她流产了。”
张伯歧:“流产?什么叫流产?”
王孝贞:“流产就是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这跟生孩子坐月子一样,脑袋怕受凉,必须得包起来。”
张伯歧:“你肚子里的没有流掉吧?”
王孝贞:“没有,你摸摸,你儿子正在我肚子里踢我呢!”
张伯歧:“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就是儿子。”
王孝贞:“凭感觉呗,你看,这儿子踢得多有劲,肯定像你一样也是长手长脚的。”
王金发走进病房,就着急地问:“妈,听说孙中山先生来看你了?”
徐珍梅躺在病床上点点头。
王金发:“那他现在人呢?他在哪儿?”
徐珍梅:“走了。早走了。孙中山先生工作这么忙,从日本回来首先想到来看我,这已经足够了,哪能老在这儿啊!”
王金发:“妈,你怎么不把他叫住,让他多坐一会儿,我还没见到,我正有事要向他汇报。”
徐珍梅:“孙中山先生是专门来看我的,又不是来看你的。你那些事还是不向他汇报的好,省得给他添麻烦,分心。你也这么大了,有了问题,要学会自己处理,哪能都去找孙中山先生一个人呢!如果大大小小的一切事都去找他一个人,那还不把他累坏了。”
王金发:“妈,你这话说得对。那孙中山先生跟你说什么话了吗?”
徐珍梅:“当然说了,说了很多很多话。他说我养了一个好的儿子。”
王金发:“还有呢?就这么一句话吗,你不是说很多很多话的呀!”
徐珍梅:“还有他说,任何胜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都是用牺牲换来的。”
王金发:“还有呢?妈,你快说,还有呢,什么话?”
徐珍梅:“还有,他叫我要坚强些,不要被反动的东西压倒。”
王金发:“还有呢?”
徐珍梅:“还有叫我要让你在外多干事,干大事。”
王金发:“还有呢?”
徐珍梅:“你怎么老问,问个没完没了。”
王金发:“这是因为你总说一句,所以我才还要问你,还有呢?”
徐珍梅:“还有就是我老太婆自己的事,不告诉你了。诺,孙中山先生还买了蛋糕,还有这,给你的瓜籽。那孙中山先生怎么晓得你爱嗑瓜籽,你连这个都跟他说过?”
王金发:“妈,孙中山先生是个有心人,观察问题很细,任何一点细小的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怎么会不知道我爱嗑瓜籽呢?正好,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嗑瓜籽了,现在就可以解解馋。”
徐珍梅把瓜籽推给儿子,说:“去嗑个够。”
王金发当即抓起一把瓜籽“咔吐,咔吐”地磕起来。他嗑瓜籽还是小时候养成的老习惯,那瓜籽皮往前面乱吐。这会儿,他的瓜籽皮全吐落在他母亲的身上。
徐珍梅:“呦呦呦,你这个小畜牲,这瓜籽皮全吐到我这里来了。”
王金发在母亲面前又儿时似的调皮起来,他做了个鬼脸,逗乐逗乐母亲。
徐珍梅果然乐了:“你这个长不大的小畜牲,把蛋糕也拿去吃了。”
王金发双手捧起蛋糕,大口吃了起来。逗得他母亲笑得更开心,有病的身体自然好了许多。
王孝籁找到张伯歧的住处,在门口喊:“孝贞,孝贞,你在家吗?”
王孝贞:“我哥来了。”她急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抓起张伯歧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张伯歧:“快去开门呀,你哥来找我肯定有事的,快开门去。”
王孝籁头上已经出汗了,进门后,王孝贞给她倒了杯水。王孝籁抓起杯子就喝。
张伯歧:“你走得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说着从床上下来,见没了衣服,就把被子披住。
王孝籁:“我要跟你说的事多哩,而且都很重要,让我慢慢跟你讲来。”
王孝贞:“我要不要去门口看着点?”
王孝籁:“你的肚子里有孩子,不方便,别出去了,我说话小声点就是了。”
张伯歧:“把门关上,哪怕热一点也把门关上,我们到那个角落里去说。”
王孝籁:“我师傅叫我来找你的,说是今天无论如何要找到,否则就来不及了……”
张伯歧:“什么事?跟孙中山先生有关系吗?”
王孝籁:“当然有关系,就是直接去保卫孙中山先生。”
张伯歧:“孙中山先生现在在哪儿,我这就去……”他感到自己受伤的腿有点痛,一咬牙就忍住了。
王孝贞看在眼里,说:“你现在怎么能去呢,看你这痛苦的表情……”她用手抚摸了张伯歧的伤口,以减轻他的痛苦。
王孝籁:“这倒还不用这么着急,还有时间,听我把情况跟你说完。”
张伯歧:“那好哇,你说完了我去。”他把王孝贞的手推开,意思是你自己身怀有孕,我的伤口不必这样抚摸的。可王孝贞不肯把手拿开,仍然在张伯歧的他大腿上抚摸,显示出妻子对丈夫的关心体贴。
王孝籁:“南京光复后,辛亥革命终于获得了胜利,把清朝皇帝赶下台了,结束了中国几千年来的封建帝制,孙中山先生要建立新的中华民国,明天在南京成立民国政府,孙中山先生作为第一任中华民国的总统,要宣誓就职。”
张伯歧:“这太鼓舞人心了,我们几十年闹革命的目的终于实现了!”他说话的时候,一激动就要站起来。
王孝贞“你别动,别动。你的腿有病,不能多动的。”
张伯歧:“孝籁,你说,具体叫我干什么?”
王孝籁:“孙中山先生点名要你和王金发做安全保卫工作,直接把他从上海护送到南京。重点是在上海和从上海去南京的路上,也就是孙中山先生这一路上的安全,由你和王金发负责。到了南京就好了,因为在南京有湖北、湖南、广东等地的同盟会部队负责保卫工作。你和王金发就是从上海到南京给孙中山先生保驾护航。”
张伯歧:“这好办,这也是我们应该的。我们不去保卫孙中山,别人我也不放心。孝籁,孙中山先生从日本回国,我们还没见面,他怎么知道我的,怎么会直接点我的名呢?”
王孝籁:“怎么不知道,孙中山先生对你的情况知道得很,不仅这次点名要你做保卫工作,而且以后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呢!”
张伯歧:“我还没见到他,他怎么会知道我?这我就纳闷了……”
王孝籁:“你不用纳闷,我一讲,你就明白了。”他又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喝完水,用更小声的话说:“上海同盟会总部肯定有叛徒,想刺杀孙中山先生的叛徒。孙中山先从日本回国后,开始他们要在上海外滩搞一次爆炸。因为那天孙中山先生的活动安排是下午四点钟到外滩的,他们就要在那个时间搞爆炸。他们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具体交给陈其美青帮里的特务干,给他们钱,叫他们买炸药。结果,这特务拿了钱,先到赌场去了,把钱输个精光。特务没有钱买炸药了,就到尹锐志那里去要炸药,想用尹锐志制造的炸药搞爆炸。尹锐志非常机灵,一看苗头不对,就推说炸药没有了,不给他。同时立即叫周亚卫把这个重要情况告诉谢飞麟老师。谢飞麟老师就找我师傅楼映斋先生商量对策。谢飞麟说,我们都是嵊县人,这个时候只有我们嵊县人团结起来,才能保卫孙中山先生了。我师傅说,保卫孙中山先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次哪怕用掉我的全部家产,豁出我的性命也要保证孙中山先生万无一失。考虑到你和王金发、尹维峻等人都还在外面战斗,同时为了保密,所以就都不跟你们说了。到了那天下午,孙中山先生带领人去医院看望王金发母亲,我秘密到医院楼下,孙中山先生一行人一出来,我就请他们上了我的车。我开着车没有在外滩停留,当我们的车子刚开出外滩,就听见后面“轰隆”一声爆炸。结果是这青帮特务从尹锐志那里没有拿到炸药,就去买了点,由于数量不够,质量也差,只把地面炸了个洞,可是却把我们吓出了一身汗。”
张伯歧:“这多玄啊!后来呢,后来怎么办?”
王孝籁:“后来就好办了。我把车直接开到楼公馆。我师傅把家里最好的房子腾出来,用来接待孙中山先生。”王孝籁又喝了一杯水,“这话说得多,水也就喝得多。”
王孝贞:“哥,多喝水有什么不好,不够了,我就去烧。”
王孝籁:“不用烧了,我还有几句话,说了就走。伯歧,我跟你说,开始我以为孙中山对我们这样的安排会有意见,结果呢,我师傅把实情跟孙中山先生一说,孙中山先生对我师傅千恩万谢,说了许许多多感激不尽的话。”
张伯歧:“你师傅有没有讲讲我们的情况呢?”
王孝籁:“讲了,我师傅和孙中山先生推心置腹,做了彻夜长谈。我师傅跟孙中山先生讲了王金发秘密联络站;讲了竺绍康开展保路运动,向陈其美去借钱,遭到陈其美的冷遏;讲了王金发的妻子女儿遭到同盟会内叛徒的绑架,叛徒又把她们母女们卖给浙江巡抚,浙江巡抚又把母女俩放到王金发攻打的军械局的炮火底下;讲了你在攻打浙江巡抚署的时候,三面受敌,敢死队员在冲锋时一排一排倒下去,脚底下鲜血流成河,说你大腿中弹受伤,硬是杀开了一条血路。反正说的话很多很多,该说的全说了。”
张伯歧:“那孙中山先生听了怎么说。”
王孝籁:“总的来说,孙中山先生对我们充分肯定,高度赞扬,万分感谢。孙中山先生说,过去秋瑾多次向他汇报过,她在开展活动中,都以嵊县的同志为心腹,为助手的。她说,这次革命全国各地许多省都响应了,都参加了,如两广、两湖、云贵川、江浙沪,可那都是一个省,唯有嵊县只是一个县,而这一个县完全比得上别处的一个省,其贡献比一个省大得多。我们这次胜利,在相当程度上,得力于嵊县人民的支持,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嵊县人民作坚强后盾,就没有我们这次革命的胜利。孙中山先生还向我师傅提出建议,建议我师傅回嵊县建造一个纪念碑,纪念在这场革命斗争中牺牲的成千上万的先烈。我师傅答应了,并且说,建造好后,请孙中山先生题词,并亲手揭碑。孙中山先生也答应了。孙中山先生还说,这次革命烈士纪念碑要么不建,要建就建在嵊县,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嵊县人民,对得起嵊县这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张伯歧:“后来还说什么吗?”
王孝籁:“后来我师傅提醒孙中山先生要注意安全,说同盟会上海总部内部可能有叛徒。孙中山先生点点头,点名提出去南京宣誓就职必须由张伯歧、王金发两人护送。孙中山先生最后说了一句话,令我特别感动,他说我身边像王金发、张伯歧这样忠心赤胆的嵊县人太少了,而跟我离心离德的两面派太多了。”
“走,马上就走。”张伯歧站起来要走:“既然孙中山先生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一定要,无论如何要,哪怕我自己死了,也要保护好他。”
王孝贞拦住张伯歧,不让张伯歧走。张伯歧问:“你为什么要拦住我,不让我走?”
王孝贞:“我在医院联系好了,你要去医院把你腿上的弹片取出来,否则,日子长了,你的腿要保不住的。”
张伯歧:“是保我的腿重要,还是保孙中山先生的安全重要?如果我对孙中山先生保不好,保住了我这条腿又有什么用?”
张伯歧坚决要马上就走,王孝贞怎么劝说都不管用。王孝贞就产生了误解,认为张伯歧硬要去还有别的原因,就说:“我这么好心好意地,你就是不听我的,你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打算,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另外的女人,怪不得你晚上睡觉说梦话,老是喊小妹,小妹的……”
张伯歧拿起手就给了王孝贞一巴掌。
王孝贞本以为想用这话把张伯歧拉住的,没想到自己反而挨了一巴掌。她就捂着脸“呜呜呜”哭了起来。
王孝籁指着王孝贞说:“打得好,打得好,你这样就是要打。孝贞啊孝贞,想不到你也会吃醋,可是对伯歧的醋你应该吃吗?不应该吃,伯歧是那样的人吗?难道你对伯歧还不了解,他要走,是干什么去的,他是去保卫孙中山先生,去干大事的。你对这也要拦住,不让他走,你太小心眼了。你来的时候,我是怎样教育你的,你这样做一点不像我们王家出来的人了,我们父亲王芷湘,曾经做过多少有利老百姓的老事情,你把我们祖宗的脸都丢尽了,我都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王孝贞:“哥,我错了。伯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了不让你走,才故意这么说的,是我不好。”
张伯歧把王孝贞扶起来:“我也不对,不应该打你,没有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吧?”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王孝贞:“又是我造成的,肯定是我刚才声音太大,把特务招来了。”
张伯歧:“没有事,孝籁你去开门。”
结果,敲门的是喻传海。
喻传海:“伯歧,你正好在家啊,我有事找你,又要麻烦你了。”
张伯歧:“喻师傅,我有事要出去,你快说。”
喻传海:“现在仗不打了,我想继续做我的老本行,教戏去。”
张伯歧:“这个想法很好,我同意你教戏去。”
喻传海:“这些天我们老家嵊县来了很多人,他们说,这两年,我们嵊县年年遭灾,开始是旱灾,一连几个月不下雨,后来又变成了洪涝灾害,田地里颗粒无收,很多人外出逃荒要饭,也有很多年轻女孩子来到上海,想学戏,找口饭吃。”
张伯歧:“喻师傅,你应该救救她们,孝贞,你和喻师傅一起,把嵊县来的都安置好,没有地方住,也可到我们家里来住些人。”
王孝籁:“我那里也可以安置一些的……”
张伯歧:“孝籁,你应该到嵊县去做些善事。”
王孝籁:“我准备回嵊县去建造一所医院,以我父亲的名字命名,叫芷湘医院,为嵊县老百姓解决一点缺医少药的问题。”
喻传海:“这个善事做得当然好,可是我现在身上一点钱都没有,伯歧,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张伯歧:“孝贞,我们还有多少钱,都拿出来给喻师傅。”
王孝贞:“这钱,是我准备好给你治腿的……”
张伯歧:“治腿那有救命要紧,喻师傅,你拿去用,不用还了。”
王孝籁:“喻师傅,跟我走,我再给你去解决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