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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逵简介 | 戴逵(约326—396年),字安道,东晋谯郡钅至县(今安徽宿县)人。累征不就,隐居会稽剡县(今浙江嵊州)。世以为高士。博学善文,能琴擅画。著《释疑论》,并绘有《孙卓高士像》、《胡人弄猿图》等。
一 一场春雨过后,将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绿树洗涤得愈加青翠。
悠长的剡溪古道上,一条小船缓缓地划行着。船头,一位俊朗的诗人迎风而立,时而眉飞色舞,时而饮酒吟诗。微风习习,长衫飘逸,这时的诗人很富有,他览潋滟波光,赏浪中日出,听天边渔歌,仿佛整条悠长的剡溪都是他的。
这是东晋永和年间的春天。清晨的风还透着丝丝寒意,年近三十的戴逵,因向往以琴书自娱、悠游山水的自在生活,携长子戴勃、次子戴颙,不远千里,前来剡县。
路遥遥,水迢迢,从京城建康(今江苏南京)至剡县,是一段漫长的跋涉。但因为逃离自己已经厌倦的生活,而将要迎来归隐日子,戴逵的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光彩。
戴逵原籍谯郡钅至县(今安徽宿县),出身名门世族,后兄长戴逯官至大司农,受封广陵侯,移居建康。京城的繁华往往使人迷醉,但戴逵生性淡泊自甘,少年时期便博学能文,至青年时已是才学斐然,声名显赫,著有哲学书《戴逵集》9卷。除此,戴逵对音乐也有很深的造诣,善于鼓琴,并著有琴谱多种;在美术方面,也颇有建树,他创作的《竹林七贤图》深为大画家顾恺之所赞赏,其雕塑技艺更是首屈一指,有“雕圣”之称。
与许多才情满腹的青年一样,戴逵无意仕途和名利,只把一颗高贵而寂寞的心寄情于山水之间。据说有一次,京城的太宰、武陵王司马晞闻戴逵善鼓琴,便请他到王府演奏。戴逵素来厌恶司马晞的为人,不愿前往,司马晞就派了戴逵的一个朋友再次请他,并附上厚礼。但戴逵深觉受侮,取出心爱的长琴,当着众人的面摔得粉碎,并大声说道:“我戴安道非王门艺人,休得再来纠缠!”朋友当下震住,面带惭色,带着礼品灰溜溜地走了。
文人的傲气与骨气,往往是把双刃剑。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戴逵经历了失落和迷惘,也经历了权力倾轧的大风大浪。当无所适从的戴逵透视到官场的腐朽和颓废,并非一个文人所能化解之时,他长叹了一声,起程了……
剡溪的山山水水,因为多了一个风雅的身影,而留下了众多瑰丽的诗句。伴着清脆的风声鸟声和潺潺的流水声,戴逵一面以琴书自娱,一面以悠游山水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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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淡雾,懒洋洋地洒在大地上。逵溪弯曲的小道上,行走着一个悠闲的身影。
从远山到近树,从小桥流水到村舍人家,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在诗人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穿过阡陌纵横的田野,迈过潺潺流淌的小溪,戴逵踏上雨花山片云岩(俗称滴水岩),只见那里茂林修竹,浓荫蔽日,崖上片片岩石削立,状似侧掌,高约数丈,左右绵亘数里。不远处,伴有大小曲水塘,池水从岩顶飞流而下,哗哗有声。行走其间,但觉空气怡人,满眼翠绿……
“嵯峨积山且,寥笼虚岫。轻霞仰拂,神泉旁漱。曰仁奚乐?希静此寿!”“茫茫草昧,绵邈元世;三极未鼓,天人无际。”此后的日子里,戴逵的才情更是得到充分体现,他在奏乐、作画、雕塑、研学之余,还抒写了大量的咏剡诗作,以文人特有的笔触和敏感捕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描绘了古老剡溪无可比拟的美。
超然物外的真性情,才情斐然的瑰丽诗篇,折服了众多文人墨客。诗人用细腻的笔触把一个生僻的角落,变成了人人心中的故乡。一时间,剡溪江畔多了一双双不远千里从山外赶来的追寻者的脚印。
时光在古朴的琴音中、在与友人的聚会里、在笔墨的挥洒间慢慢逝去。
然而,隐士名气太大,注定要经受一次又一次的名利之诱。孝武帝在位时,因欣赏戴逵的才华,想请其为朝廷所用,曾派人多次前来剡地寻觅戴逵踪迹,并以散骑侍郎、国子博士等名位征召。
不想隐居剡山一隅的戴逵依旧无视功名利禄,屡征不就。经常是前门马蹄声响起,后门早已人去楼空。身负重任的朝廷命官当然不肯罢休,随着马的再次嘶叫,几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掠过一路树林,一路追赶。“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带着满腔愤怒和一身傲骨,一向蔑视权贵的戴逵开始了四处躲避的日子。
剡溪古道上,留下了一串串坚韧的足迹……
在剡山暴露行踪后,戴逵便移居到滴水岩,并筑家居别业。从此,他更是经常登山远眺,饱览剡西一带的旖旎风光,下山涉水过溪,脱屐洗涮,其乐陶陶,直至终老于此……
山水还在,古迹还在,文化的精髓还在。年轻的戴逵当然不知道,多年以后,在他留下过足迹的剡中山水之间,静静地矗起了纪念他的两座石桥,名曰“洗屐桥”和“招隐桥”。千百年来,这两座石桥和后来建起的砥流桥一起静伏于逵溪村的青山绿水之间,和着王羲之故宅金庭观东的“戴公山”和市区的“戴望山”,以积聚久远的力量,吐纳着别样的色彩。
年轻的戴逵更想不到,一段关于他与王子猷“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佳话,在东晋风骨的浸淫中,在无数才情喷薄的文化篇章中,已经流淌了一千六百多年。
| 三
东晋年间的某一个冬天,夜晚的剡溪江道上,飞驰着一叶小舟。纷飞大雪将远方的水、近处的水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船是从山阴(今绍兴)远道而来,船上坐着的是王羲之的第五子王子猷。虽是寒微露曙光之时,舟才至戴逵家门口。劳累了一夜的小童正要撑竿靠岸,不料王子猷却将手一挥,让他掉转船头往回驶。小童忙问何故,子猷回答:“我本来是乘着兴致前往,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历史不会消失,却容易淡忘。让王子猷和戴逵们想不到的是,这个颇为潇洒的举动,却在岁月的河流中一点点地沉淀下来。为了纪念这个至真至纯的故事,人们还在艇湖山麓建了一座“子猷桥”,相传为访戴停棹之处,现已毁圮;而今日艇湖森林公园中的那幅精美石雕图景,表现的就是“雪夜访戴”的故事。
虽然,人世沧桑变迁已经填埋了这条剡溪的支流,我们已见不到那一夜的大雪纷飞,闻不到那满江的橹声欸乃,但一个传颂千年的性情故事却引来了无数道仰慕的目光——
南宋末年,郡马公徐晖偕室主来逵溪访戴逵故里,当他看到这里可采、可钓、可圃、可耕后,便选择此地安家立根,随着血脉的一路延续,徐氏家族后成为逵溪的先祖。
明万历年间,会稽释古愚来到剡地,结庐逵溪,在滴水岩戴逵别业旁建雨花庵,又僧圣因、圣由两人于岩东置田200余亩,建大悲殿一座。
清代年间,释静地前来剡溪寻访戴逵遗踪,当他于戴逵别业旧址前驻足时,心中顿生感慨,遂赋诗一首:“扶筇独上雨花山,几度回眸怯步艰。竹隐鸣禽声细细,岩崖飞瀑响潺潺。天花夜落千株静,蝶梦回春一榻闲。他日卜邻容我否,傍崖薄屋二三间。”
四
作为一位博学多才的文人,戴逵虽隐居青山秀水之中,且淡泊心志,但内心的创作激情始终无法停止,从而在自己的人生风景中铸就了一首传唱千古的长诗。
戴逵最让人仰慕的,便是雕塑及铸造佛像的技术。他在建康瓦棺寺作的“五世佛像”,被世人誉为瓦棺寺的“绝品”,与大画家顾恺之的壁画“维摩诘像”、狮子国送来的玉佛,并称“三绝”。
在剡隐居期间,戴逵和戴颙曾被请往山阴灵宝寺,制作一丈六尺高的无量寿佛及旁侍的两大菩萨木雕像。当时,佛像雕成后,父子俩感到不够理想,便在佛像开光那天,隐伏在佛殿帷帐后面,谛听人们的议论,记下种种褒贬。然后再精妙研思,精锐定制,重新创作,前后历时三年。
让戴逵出乎意料的是,这尊在他看来并无多大特殊之处的佛像,却开了与印度、西域风格迥异的中国民族化佛教造像艺术之先河,成为他毕生最大的功业。史学家范文澜认为戴逵和王羲之分别在“书法和雕塑上完成革旧布新的伟大事业”。而因受父亲影响,同样一生居住剡县的戴颙,也首创了佛教界的“藻绘”雕刻艺术。
历史,因为他的才艺把“戴逵”的名字镌刻下来,而那些在官场尔虞我诈的衮衮诸公们却早就像尘埃一样飘逝在时间的流水之中。
作为一位从繁华归向山林的隐士,在经历了登高远眺、月夜静思、梦中浅笑后,恬淡的心已不仅仅在于心系美景本身,而更在于心灵的体验。
可以说,戴逵所散发出的人性光辉已成为一种新的境界,使剡县这个江南小城在文化意蕴上进一步走向充实。
于是,一位隐士的人生轨迹,还有其连同搭载的时代,因为生命的凝结,因为历史的注解,而成为剡溪山水间一段永不磨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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