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受到老财的“关注”
1949年1月的某一天,我向村口走去,见到村里一位老财站在水沟南边的土埂上。他已70出头,身着丝绵长袍,外罩一件黑色绸缎长衫,一双小眼睛骨碌碌地审度着眼前的一切。我经过老财身边,瞥见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种隐约的不安和伪装的平和。
“他是××的儿子吗?”老财问一位正在麦田里劳作的村民。
“是的。”那村民肯定地回答。
老财问语里的“××”指的是我的父亲,“他”即指我。我的出生地是个大村,我家住村北,老财住村南,平时很少碰面,因此他对我不是很熟悉。
像我这样一个穷少年竟然如此破天荒受到在村里颇为体面的老财的“关注”,此时的我似乎嗅到了老财近日来对他不利的气息,虽然我对这气息具体指什么不全了然,但确已嗅出了他的心虚,嗅出了他内心的恐慌,而且是有根据的。这根据是发生在26年前的一件事:老财借故动用私刑将父亲残害,挖去两眼。惨案发生后,父亲的两位胞兄向县衙告发,县衙下令捉拿老财,老财以银元、布匹贿赂他人,捉拿未果。后来有一位在上海自来水厂做账房先生的本村人,将父亲的惨情刊登在上海一家报纸上并告知在上海商务印书馆任职的一位远亲周先生。周先生当即召集在上海的绍兴同乡会,逼使老财赔礼并赔偿致残损失。
老财必定为此事破天荒地“关注”起我来了。那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关注我呢?
这年5月的一天上午,离村十公里的县城北面古镇上枪声大作,我站在村庄的小山上静静地听了个把小时后,消息传来:古镇解放了!县城解放了!而老财在解放军未到之前已离村潜逃到外地。第二年被捉拿归案,受到惩罚。
若干年后,回首当年,才知道老财在“关注”之前,他已从县城、省城获息:1948年春,人民解放军各路野战军跟国民党展开战略决战,仅用一年时间,连续取得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巨大胜利,全国已处于胜利的前夜。
这胜利的前夜,正是封建恶势力威风扫地的前夜,末日到来的前夜。
破天荒上了文化识字算数班
我家原本贫困,住的是黄泥筑墙、稻草盖顶的平屋。父亲致残,坐吃三餐,更是雪上加霜。为了生计,母亲去了上海做佣工。先给东家的孩子喂奶喂饭,后来洗衣烧饭。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了。之后,年已半百的母亲在劳动之余,破天荒地进了居委会举办的文化识字算数班读书了。
母亲93岁去世,生前留下了许多识字、算数练习本。练习本上有母亲用铅笔写得周正、娟秀的字体。书写的语句有:“学习要五到:眼到、口到、耳到、手到、心到。眼到就是……”算数作业皆是直式题,数字运算中有人、元、张、包、斤、丈、寸等量词。母亲就在这样鲜活感性的方块字里,就在这样抽象概括的阿拉伯数字里,感受着人间的温暖和快乐。
中国上下五千年,有哪个朝代,有哪个政府,能为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者免费举办文化学习班?唯有中国共产党才有如此破天荒的伟大壮举!
破天荒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解放后,我上学了。之后从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破天荒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如今国力强盛,国人日富,上大学的费用多能自理,然而我的求学费用几乎都是国家承担。这是当时的国情使然,党和国家关怀青年大学生使然。此刻,我在想,我家有三个“破天荒”,滴水虽小,却足以照见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万恶的封建统治,开天辟地地建立新中国,走社会主义道路,是历史发展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