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村大桥
二、去胡村
看完了《今生今世》,对胡兰成的家乡胡村竟有了许多向往。在一个阴冷的雨天,因着对这位才子的热情,在几位友人的邀请下,我欣然同往。天不断点地下着雨,气温在摄氏五度左右,汽车在前进时需不停地开动雨刮器,车窗玻璃结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能见度很差。
车在胡村边的公路边停下后,我们一行人便步行进村。去胡兰成的老宅,必须先过胡村大桥,那大桥大约一丈二尺宽五丈长,是胡兰成的祖父领头捐款建造的,桥头路亭里那块石碑还在,据说上刊着胡载元等一干捐款人的姓名。只因年代久远,历经风化,因而字迹模糊,已经难以辨认了。站在桥头,举目四望,虽是雨天,也是溪山犹觉豁达明亮,村旁一纵一横两条公路很少有车行驶,也不见行人牛羊,活脱脱一幅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山水图画。也让人不由想起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的一段话:“我小时每见太阳斜过半山,山上羊叫,桥上行人,桥下流水汤汤,就有一种远意,心里只是怅然…….今我飘零已半生,但对小时的事亦只有思无恋,等将来时势太平了,我亦不想回乡下去住,惟清明回去上坟是理当。胡村与我的童年虽好,譬如好吃的东西,已经吃过了即不可再讨添,且我今在绝国异域,亦与童年在胡村并非隔世,好马不吃回头草,倒不是因为负气。汉朝人的诗‘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对于岁月亦是荡子。”对此,《胡兰成》传的作者有如此评介:写有这等绵密深情文字的人,对家乡情不短意更长,家乡有这等子弟,即使亡命天涯,也应该满足甚至感激了。胡兰成毎道自己是荡子,是家乡的荡子,却是个何等样情意绵绵的荡子!
一行人在桥头驻足良久,在热心的胡村老伯陪同下,走到胡兰成的老宅,与乡下其它的老房一样,老宅的堂屋敞开着,后壁已经用水泥砖修过,前椽也修成了水泥结构的露天走廊,正屋已经好些年不住人了,门上挂着一把弹子锁。同去的老伯介绍说,这房子现在归胡兰成的侄孙收管。到了胡村不进胡家看一看,岂非憾事。我要老伯辛苦一趟去把胡的侄孙请来。不多一会儿,一会壮壮实实、浓眉大眼的汉子便来给我们开门了,他就是胡兰成的侄孙胡思展。进得这间并不高大也不显宽敞的房子,里面堆放着几台炒制龙井茶的机器,墙上贴着一幅胡兰成手书的“凤鸣朝阳”的书法复印,挂着装满胡兰成及儿孙侄孙们照片的镜框,上得楼去,也只见一张画满花的油漆八脚眠床,估计亦不会是胡兰成和发妻玉凤结婚时的那张吧。据胡思展讲,本来有两把上代留下来的太师椅,那次台湾名演员赵文煊一行来胡村,参观完胡氏老宅后,与思展商量,说是拍电影《色戒》有用被带走了。当然他们不是白拿的,在主人坚辞的情况下,硬留了二千元人民币。这位胡兰成的侄孙倒也是个诚实豪爽之人。
说起他那位名声日盛的六爷爷,这位至今仍住在胡村,以务农为生的农民倒有许多的酸楚,他说我们没有得到六爷爷的好处,但全家在“文革”中却吃了许多苦,不要说胡兰成的大儿子胡启因害怕批斗自杀身亡,胡思展的父亲也被造反派关押了四十多天,一家人受尽了凌辱和惊吓。现在,到不用担惊受怕了,但是慕名而来胡村的人却络绎不绝,今年已经有两千多人了,搞得他也是不胜其烦。
是呀,胡兰成的一生,情债累累,除了爱情之债也不乏亲情之债。然而,这些债倒好像是债主们前生欠他,今世来还的一般。放债的没有半点冤气,负债的也那么坦然。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债吧,因为这毋须偿还,也无法偿还。
胡兰成属于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他企求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注定与他无缘,否则,就没有了这本让人一边捧读,一边流泪的《今生今世》。胡兰成确是坦诚的,他写自己人性中的懦弱、自私和滥情,也是那样的从容,让人看不见半点遮掩,半点虚饰。让人有种仿佛是骤见罂粟花开,心里觉着是不能欢喜的,却也生出了许多怜惜。
时已近午,大桥下的溪水因下雨流得有点湍急,仿佛就是我们的思绪。告别了这个桃花源般的小山村,但我的心里至今还是想着胡村,想着胡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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