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载着季节的航船,走过春花的烂漫,夏蝉的闹热,秋实的丰盈,迎着凛冽的寒风,渐航渐近,终于行到了冬季的最深处——大寒。
瓦楞上傲霜的枯草断茎,迎风颤抖,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寒风抗争。太阳害羞似的收敛起了光芒,被一捆捆紧箍呆板的灰云遮蔽隔膜,显得疲软无力。
枯槁凋零,秋天的落叶,已被大雪严实地覆盖。地上像铺了一层洁白的床单。眼前的一切仿佛改变了原来的模样,印象中的环境,都藏匿得无迹可寻。平时看惯了的房子和树全成了白色,宛如所有的一切笼罩在白色的世界里,连以前熟悉的路也觉得眼生了。路边一些不惹眼的碎石块,却被雪装扮成馒头的形状,既漂亮又丰满。一路踩着枯草上的碎冰,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积雪混合着尘泥冻成了石头般坚硬。
荷塘上的荷梗和断了茎的稗草冻在冰里,残荷和断茎凄然独立,如睡熟了似的被静静凝固。败落的叶茎披撒在死沉沉的荷秆上,紧紧地缠绕,像一段风蚀了的烂木桩,枯瘦萧条,杵立在荷塘中,木屑被一层层斑驳一样。脸盆样大的荷叶被寒霜染成绯红,像生了铁锈一样,已失去绿叶的光泽,平躺在冰面,如守陵尽孝那样陪伴着荷秆,不离也不弃。
黄昏时,天色愈加灰暗,乌云在急速下沉。疯狂的寒风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吼叫着,一阵紧过一阵吹送着前面的风。徒然间,窸窸窣窣下起雪珠。小米似的雪珠砸在竹叶上跳跃几下,便从容地融进积雪的怀抱。紧跟其后的冷翩翩的雪花像扯碎的棉絮漫天飞舞。它们没有垂直落地,似乎想要在空中多停留一会,轻曼的身姿斜飞着且极温柔地潇洒落地。
白色笼罩的冬天,虽然是美景如画,却是鸟雀们备受煎熬的时光。被雪夯实了的贫寒的大地,鸟雀只能在空中徒劳地起起落落,怒瞰着漫天皆白的旷野,惆怅着仰天哀哀悲鸣,已寻觅不到一丁点可以让它们果腹的食物。
黄昏随着炊烟渐渐离去,倦鸟驮着灰暗的日色忍着饥寒归林的时候,天空成了朦胧的夜色。小鸟们饥肠辘辘又身心疲惫,迎着寒风在竹林中往来穿梭。看着竹梢上的雪越结越厚,已是无能为力,夹杂着惶恐与无奈,忧愁着将如何挨过这阴风飕飕的长夜,已失去往日归林时叽叽喳喳总要和同伴绵绵的絮语,它们唯一能考虑的,如像一棵早秃的树一样,提前去想象着炉火的温暖。寒风激扬着,小鸟用尖细的趾爪紧紧地箍住摇摇欲坠的竹梢,就像抓住漂浮在水上不着根的稻草一样,艰难的栖息。困倦的双眼刚刚合上,恍惚中一阵寒冷猛然袭来,又把它们惊醒,打破了脆弱的安宁,只能颤着身子寒噤。揣着忧郁的眼神,滞呆呆地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中飞舞的雪花,期待那漫漫的长夜早到尽头。更想猛抓一把寒风,疑问何时会闪现出一缕暖暖的光明,东望天际,期盼眼前豁然能映现出一轮充满希望的明霞和在心头久久萦绕着的牢靠的温暖。
春天已送来消息,春正在加着劲追赶冬的步伐。草根也在冰雪覆盖下艰难地积蓄力量,似乎想冲破冬天最后一道防线,瘦弱的柳条皮脂里,已蕴含着绿流的奔腾,蓄势喷发嫩黄的新芽。
昼夜悄悄发生着变化,白昼一天比一天加长。白色覆盖的山脉,残雪正在逐渐消融;屋檐上久悬的冰棱,亮晶晶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垂落下来;崖缝里猫冬的小草也有它们自己的春天,逐渐转青;赤裸的梅枝悄悄地隆起花苞,紧贴着皱巴巴的枝条。哦,春天已蓦然降临沉睡已久的大地,也像猛然惊醒似的,绽放出生机。
天色欲晓,隐约中闪现出一缕微淡的曙光。小鸟们注视着云隙中那点高悬闪烁的光明,就是这样一点光明,照亮了小鸟豁然晴朗的思想和振飞的翅膀,憧憬中的美好蔓延那幸福的时光,暖暖地照耀心头。于是,它们的心中重新燃起对生命的渴望,殷切的希冀顿时浴满全身。疲惫的身体像缭绕着美丽的幻想一样,给它们送来了无限的希望,犹如一切希望又重新发了芽,满怀信心迎接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