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这么热,邻居给打了蔫的植物在浇水。平时活蹦乱跳的那只小狗,此刻,低着头在小区失修了的水龙头边舔吮起细水。
夏日炎炎长,水失奄奄息,赋予生命的事物只有维持足够的水分,才能抛得开干渴的威胁,展现出生命的活力。
走出小区东门就是官河南路,这条路正在实施“城市主干道提升改造工程”,筑路工人头顶毒辣辣的太阳,脚踩铁板烧一样的马路,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让人看了肃然起敬。
那只大号旅行水杯看去一半是茶水,一半是茶叶,他们时不时地拿来仰天而喝,一边挥袖拭汗,一边噘嘴嘘吹。声声“嘘——”,声声累。嘘走了身上燥热,嘘来了徐徐长风,嘘出了“爱嵊州,加油干”的干劲。
喝茶,增添了干活的力量;喝茶,激发了坚韧的活力!这时,茶具、茶香、茶味甚至茶品知名度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喝出了茶给予身体的那种淋漓酣畅。
此情此景,不免让我感同身受,想起早年参加生产队的夏收夏种时那些激情难忘的日子,拿个茶瓶来喝茶是常有的事。
何谓茶瓶?一种类似装绍兴老酒的小酒坛,瓶身上大下小,容量有大有小,大的可以泡上两三壶热水瓶的茶水,小的也泡得下一热水瓶茶水。不同之处在于茶瓶的瓶口周围置有壶嘴和4个钮袢状小孔,用一条细绳便可提携。
这样看似粗俗的茶器如今已难找出几个,兴许它已走进了“农博馆”。但在塑料、不锈钢等新材料制品还没有问世和广泛使用之前,它是农家人少不了的家当。盛夏季节去田间地头劳作,泡上一茶瓶茶水携带在身,足能防暑解渴。
在“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的那段岁月,人们起早摸黑,整个夏天头顶骄阳,身处酷暑高温,在田间地头劳作。高强度的劳动,超常透支体力,只是为了抢收割,抢播种,不误农时,期望得到好收成。
那年月,每当上午八九点钟,田野阡陌到处能看到为家人送“点心”的主妇:她们肩头的扁担上,一头挂的是“点心”,一头挂的是茶瓶,心头惦念着在田头“双抢”的亲人。那场面堪称是支援前线后勤保障的女民兵。
每一次母亲来“支前”,我把“点心”总是先放一边,捧起茶瓶仰起头,张口含着茶瓶嘴,舍不得喘一口气,一个劲儿地喝起茶来。母亲见我喝得欠斯文,递给茶杯让我用,我说:“不用了,内脏汽缸在冒烟,干吗还得拿杯来喝?”
持续奋战高温的“双抢”,累得我脚懈手软,眼睑浮肿。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挣上几个工分,为了团队及早完成每一天的任务,还得出工去干活。
那天,母亲担来了“刘寄奴”茶(又称六月霜),我一口气喝掉了半茶瓶,直喝得肚腹鼓胀。过了些时辰,我才觉得这“皇帝茶”的确非同凡响,脚不懈了,手不软了,痧气尽了,精神也振了,身体如同内燃机加了油——马力足。看来,这生命之茶激发出内在的动力,我干活也轻松起来了。无怪乎,刘裕这位当年南朝宋武帝能在惨烈的大仗中,曾拿此(草)茶拯救了无数将士的生命。
喝茶,有人喜欢用玲珑剔透的紫砂茶壶(杯),文绉绉地端在手上,“啧”的一声呷上一小口,慢条斯理地把缕缕茶香一丝不漏地密封到肚子里。那模样姑且叫作“雅喝”吧!实在是风度优雅,风流倜傥。
喝茶,有人喜欢手捧青瓷茶杯,对着杯子“呼啦呼啦”地吹上几口大气,深深地闻一闻浓烈扑鼻的茶叶清香,“唾唾唾”地慢慢呷上了烫乎乎的“出泡茶”,热烘烘落到肚子里,好是透心,享受起闲适的生活时光。
庄稼人嘛,累于重活,忙于干事。喝茶,自然难得于“雅喝”志趣,少有闲情逸致的时间静下心来去品味茶香的芬芳。他们的衣衫常常裹着汗身之躯,长满粗糙老茧的双手,捧起无暇洗涤茶垢的杯子,把茶喝得个痛快畅爽——得益于“俗喝”的味道,是他们劳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难道说这不是一种喝茶之道?
酒有豪饮之说,茶不乏畅喝之爽。喝茶看似平常事,但凡喝茶者志趣不同,环境和时令不同,对喝茶之举总会表现出自己的“茶道”。此所谓:雅有雅道,俗有俗道,禅有禅道,凡人自有凡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