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清明节,我总要与家人一起去母亲的墓前祭祀。每当此时,往事就会悄然打开,母亲慈祥的面容立即浮现在我的眼前,母亲不大寻常的身世随即萦回在我脑海。
1920年农历十二月廿八日,母亲出生在黄泽镇上一家叫“郑益生”的小杂货店里。由于“郑益生”经营厚道,附近乡村农民来购物,允许赊欠。到端午、中秋、过年前夕,外公就下乡收讨欠款。我老家离黄泽镇虽只八华里,但道路狭窄泥泞,交通极不方便,加上白天当家的男人往往不在家,因此只有晚上才能讨到欠款。由于外公与我祖父颇为投缘,常在我家住宿。外公非常喜欢我父亲,在我父亲七岁时就定下了这娃娃亲。
外公是1933年去世的。当时我母亲只有13岁,父亲只有8岁。外公的后事都是祖父执掌操办的。外公去世后,“郑益生”这家小杂货店由外婆执掌,苦心经营,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当时颇得祖父的周济。后来由于“郑益生”这家小杂货店信誉颇佳,在嵊县城里“汪集丰”大商号眼中颇有信誉,有一定额度的垫底货款可赊欠,允许等卖了货物后再去付款。“郑益生”生意日益兴隆。
抗战时期上海沦陷前夕,家乡的烟叶滞销,烟价特低。当时上海的烟商给祖母大伯的朱氏“毛头老大”来信,说把烟叶收下,打包运往上海,生意利润丰厚。当时“毛头老大”没有本钱,就与祖父商量,决定俩人合伙经营,由祖父把家中八亩己田和部分家产作为借款的抵押,向白泥坎地主魏老五借款,收下烟叶后运往上海。谁知1937年11月上海被日军侵占沦陷后,这笔烟叶货款无法结回,借款也就无法偿还,祖父的田产家业均被抵偿给了魏老五。
后来,祖父忧劳成疾不幸去世,家境艰难。而母亲家“郑益生”生意蒸蒸日上,如日中天,加上母亲的长相甚佳,文化小学毕业,写得一手好字,开店见多识广,当时换成一般姑娘完全可能赖婚。但母亲是个传统女性,满脑子都是仁义道德。母亲于1942年农历二月嫁到黄芝塘,时年22岁,父亲才17岁。
母亲嫁到黄芝塘后,生活境遇改变极大。黄芝塘是一个小山村,一下雨道路泥泞,行走不便,除到黄泽镇上卖柴外,极少有人去镇上赶集,除非逢年过节才去买菜。故农家常年吃咸菜萝卜之类的蔬菜,还半年温饱半年饥。
母亲成为一位农村妇女后,肩负家庭主妇之责,学会了纺棉花、晒烟叶、养蚕等农活。解放初期母亲还学会了缫丝,并与木匠改进我家的土缫丝机,缫出的丝无论质量和产量都比其他人家要好。许多外地人到我家学习缫丝取经,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来人讲述,并招待茶饭。
母亲缩衣节食,勤俭持家。当时农村生活条件极为艰苦,母亲总是让我们兄弟几人吃饱穿暖。雨雪天的晚餐,母亲总是自己吃粥和番薯,而给祖母和我们几个兄弟蒸上一碗冷米饭共享;在上世纪60年代初国家暂时困难时,由于布票极为紧张,母亲把她的嫁妆旗袍修改成小孩服装,让我们兄弟几个穿。
母亲为人正直诚恳,很多邻居手头拮据向母亲借钱时,她总是尽力而为。有时村中邻里或婆媳关系不和时,也寻找我母亲评理,她总是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耐心劝解,不偏不倚,使得邻里和婆媳心服口服地冰释前嫌。母亲是2004年农历闰二月十七日逝世,享年84岁,去世后与父亲同墓葬于村北山名为圳塍的山中。
母亲心地善良,宽厚待人,对于困难、劳累、烦恼、委屈,她总是止于齿唇,掩于心扉,独自担当,一人承受;而对于亲友、乡邻、子孙,她总会给予以春风、以甘露,让人受益、让人欢乐。这就是生我养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