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军队永远忠于党,党指挥枪。党指向哪里,我们——祖国和人民的卫士就奔向哪里。
想起在塞北高原驻守的那些日子,常令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当时,一纸命令,我们部队奉命进驻五寨机场。五寨机场地处晋西北,属塞北高原,海拔高度2000多米,是个寒冷地区。从气象资料上看,此地一年12个月,有8个月是冰冻期,只有1个月是无霜期。当地人用三句话形容它的风和冷: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四季穿皮袄。进驻前我们都举手宣誓,决不做被风吹跑的石头,而要做一枚钉子,牢牢地钉在祖国的北大门,反帝反修。
那时候我们学习毛主席教导,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当时中国一穷二白,毛主席说,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这句话激励我们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做个塞北高原人。我们在高原上发现,那光秃秃的山坡上,长着一棵棵不起眼的白杨树,看来“地上长草”也不完全是。看到白杨树,我就想起茅盾的散文《白杨礼赞》。茅盾先生说,那是力争上游的树,虽然小,但很硬。努力向上发展,参天耸立,不折不挠,对抗着西北风。对抗着西北风,就凭这一句话,可以确认白杨树和我们在塞北高原上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那时候,我们经常唱一首歌:“东风催,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作为中国军人,我们不惧怕任何敌人。但要使敌人怕我们也不是一句空话,必须要有强大的战斗力。要使敌人怕,先要自己强,怎么强呢?就要加强训练。千军万马皆听命,战场杀敌保家国。现在和平时期,战场杀敌暂时没有了,但保国之心、爱国情怀不能有丝毫减退。我们把平时当战时练,把容易当困难练。白天练,晚上练,练就过硬的杀敌本领,练成精兵、强兵。
塞北高原的天气有个特点,冷是冷,但没有云。有风也不是高空风。每天天高云淡,晴空万里。这正好适合我们飞行,适合飞行中的高难度、高强度训练。我们不分昼夜,日场夜场飞两班。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地勤战士冒着零下25℃严寒,爬冰卧雪,躺在雪地上,跪在冰面上维护飞机。后勤战士顶着“呜呜”嚎叫的西北风,一天五六次送水送饭。塞北高原的冰天雪地里掀起了一个训练热潮。团首长看到部队的训练热情如此高涨,就提出年底完成任务后,放假7天,作为奖励,让大家到延安、北京去游玩。这个消息可把大伙乐坏了。因为延安和北京两处都是革命圣地,能去那里游玩,这是多么有政治意义的奖励啊!这个奖比奖一支牙膏、一条毛巾不知要强多少倍。
在艰苦而又紧张的训练生活中,终于发生了一个问题:许多人都出鼻血,尤其是南方人更甚。出鼻血,它本身的事情并不大,但是产生负面效应却很大。有的人产生了思想问题,影响了出勤率,减少了战斗力,给整个训练拖了后腿。怎么办呢?航医给大家作了次体检,然后上了一次卫生保健课。航医说,大家对出鼻血不必恐慌,因为出鼻血是到高原的正常反应,为什么南方人更甚?因为南方人最不适应。大家只要多喝开水,少加班,多休息,出鼻血问题一定会迎刃而解。果然如此,航医的保健课上过才一星期,部队出鼻血的问题基本上得到了控制。它并没有采用多少保健药品,就是多喝开水,就把出鼻血给制止住了。
然而对我个人来说,又发生了一桩另外的事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件件扎到我的心窝里。
一天下午午睡刚起床,我们正在作夜航准备,教导员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对我说,上午接到你家里来的电报,你父亲病故了。父亲病亡的噩耗对我犹如晴天霹雳,我差点被击倒。虽然教导员说,一切都由我自己决定,如果我要请假回家,领导一定会批准同意的,可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到我们浙江有6天5夜的路程,等我赶到家,父亲的尸骨早已埋入地下。可不回去呢?这是不孝的表现。是继续工作,还是放下手边的工作回家?在尽职还是尽孝的问题上,我再三斟酌。突然,我想到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父亲说,既然你已经穿上了军装,就要在部队里尽心尽职地干。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比起保卫祖国都是小事。国家利益比个人的生命还重要。现在想来,我的爱国情怀、我的保国之心都是父亲给的,都是父亲言传身教结出的硕果。
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父亲和叔叔都是拉大锯锯木头的大木匠。兄弟俩在大王庙汽车站旁边的一家木器店里干活谋生。汽车站人来人往,行人络绎不绝,外界的各种信息传得飞快。7月份有人听到消息说,卢沟桥事变爆发了,日本侵略军打来了。父亲一听到,就放下手中的锯子对叔叔说,兄弟,我们不能这样干活了,日本佬打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要保家卫国去抵抗,否则要做亡国奴的。叔叔说,那我去,你在家里照顾这一家子人,问题是我走了剩下你一个人,这木头可锯不了了。父亲说,这不要紧,锯不了木头,我就回家去种田。叔叔在腰间把劈木头的斧子一插,就冲出了家门,赶到了曹娥火车站。曹娥火车站正好有人在为淞沪抗战招兵,叔叔就报了名,当即发给他一套军装,一杆抢。就这样,我叔叔走上了淞沪抗日战场,最后为国捐躯。父亲常用叔叔的事例教育我,要热爱祖国,保家卫国。如今我已走上保卫祖国的岗位,如果此时回家给父亲奔丧,势必会影响自己的工作,即使是父亲活着他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我为保卫祖国身膺重任,一旦受到影响,遭到损失,那就有愧于老父亲的殷殷期望了。
我拭去眼泪,回到了机场。机场上马达轰鸣,准备夜航训练的一架架战鹰整装待发。我整了整装,快步朝一架飞机走去。教导员跑过来说,刚才机务大队长报告过这架可以参训。他又拍拍我的肩膀说,小陈节哀顺变,我相信你,组织上相信你,你一定会正确处理的。当前你们这些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都不能少。在这节骨眼上,你一定能以国家利益的大局为重的。我说,祖国的需要比我们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愿意……他阻止我不要说下去了。接着,他又转身朝塔台指挥大喊,按原计划执行,小陈的计划不变。
这一年,经过全团上下一致努力,我们在零事故的前提下,超额完成了全年训练任务。团领导说到做到,兑现了奖励,全团放假7天。我们用3天去延安,在那里看到了延河水、宝塔山。用4天时间游北京,把天坛、故宫、颐和园玩了个遍,在王府井东来顺吃了顿涮羊肉,在前门大街吃了顿北京烤鸭,在天安门广场拍了一堆照片,晚上在北空幸福大街招待所开了个联欢晚会,大家兴高采烈地又是唱又是跳,玩了个通宵,真是一个不眠之夜。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要问飞行员爱什么?我爱祖国的蓝天。”
我为祖国守边关,边关为我多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