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教我们历史的是陆老师，毕业于南京大学，学识渊博。一次，他在给我们上完世界历史后，自己出了一份试卷让我们考试。我在做一道有关法国大革命历史意义的论述题时，除了按照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答题，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合乎情理的独特见解。陆老师第二天就把全班的试卷批阅完毕。他对我的这份卷子十分满意，在我的那道论述题后面作了一段褒奖性的批语，并在上随后的历史课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我。不但如此，陆老师还把我的试卷贴在教室的墙上，供同学们学习参考。这让我学习历史更有兴趣了，也引来了你关注的目光。

1985年，浙江省人民政府授予吴恩光烈士“人民功臣”称号。

　　我的试卷从墙上贴了几天后，被我自己揭了下来。我记得那天的课间休息时，你特地把我的试卷要过去，在课桌上，又把我的那道论述题仔细看了一遍。我一看你的同桌出了教室，就在你的边上坐了下来，带着有点谦虚的表情对你说道：“我其实也没有答得像陆老师说的那样好，只是平时喜欢高谈阔论，有点胡思乱想而已。”你却一脸认真地对我说：“火到没湿柴，功到事不难。看得出，你肯定看过有关的一些课外书，有过自己的思考。”我却不以为然地对你说：“我是闲书看得多，平时只凭兴趣来学习，这对高考是不利的。”

　　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有闲书看说明有钱买书，你是城里人，吃穿不用愁，高考不中也可以安排工作。我们农村来的学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你说的没错，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城乡差别还是挺大的，居民户口和农村户口有着天壤之别。

　　此时，你收敛了目光，把眼睛望向窗外，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然后，你把目光收回到课桌上，默默地咬着下嘴唇，眼睛盯着笔记本上的一句话，笑了起来。我忙向前瞟了一眼你的笔记本，原来是《牛虻》中的一首小诗：不论我活着，或是我死掉，我都是一只快乐的飞虻！我不知道你是否完整地看过《牛虻》，但可以肯定的是，你熟悉牛虻，了解牛虻。

　　我抬起头来，你还是一脸的笑容。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映照在你略显消瘦的脸上，显得那么自信、刚毅。也就是那一次，你告诉我要去报考军校的意向。说完，你用清澈征询的眼神望着我。那时，我读懂了你眼神里的质朴、诚挚，也让我窥见到了你丰富的精神世界。接着，你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毫无疑问，那是一种开怀的笑，如释重负的笑，这也是我第一次在教室里听到你舒心地笑。我还第一次发现你的笑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浓黑的眉毛下，炯炯有神的双眼闪现着深深的思索。

　　看得出，从那一刻起，你已立下了从军报国的决心。这也意味着你已选择了一条艰苦、顽强、朴素、自律的人生之路。那一刻，我发现，窗外校园草坪上的青草正泛着绿波。你久久凝视着深邃的天空时，明媚的天空也笑开了脸。那一刻，我也相信，一个人如果下定了铁一般的决心，其信仰就不会再轻易改变了。事实的确如此，后来你也果真考上了南京某军校。再后来，在1985年1月15日的那一缕曙光中，你像英雄王成那样拉响爆破筒，随即与火红的闪电一起，把自己的鲜血全部洒在了南疆的红土地上。虽然你也很想活着，但为了神圣的祖国，你选择了不屈、勇敢、凛然，你也因此成为了我们的英雄，祖国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