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大早上班,拾级上楼,站在办公室门口,极目远眺,不远处一座山的腰部,便是我爷爷永远安息之处,他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余年了。
我爷爷身材中等却结实孔武有力,待人忠厚老实,说话绝没有让人以“不明觉厉”之感,无赌博等嗜好,总是早睡早起,无事也从不登人家“三宝殿”,是标兵式的很本分的农民。他对经营的“一亩三分田”全心全意竭尽全力,也严格要求下一代一丝不苟对待农活。年岁大了,正值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爷爷负责放牛。和农活一样,他把牛养得膘肥体壮,毛色光亮。爷爷认为料理好农务、做好自己的工作既是生存生活的需要,是责任,更是“面子”上的事情,是体现人的价值甚至影响家族名声的大事,马虎不得,一如哈尼族人说的“哈尼族梯田是小伙子的脸”。
爷爷掌管家里的财政权。奶奶向来急公好义,爷爷管得很紧。奶奶去世前,想买几只小鸭养养,只需要很少的钱。爷爷觉得没有必要养小鸭就习惯性地拒绝了。不久奶奶去世了。去世那天,一直没有病身体硬朗的爷爷突然瘫倒在地。后来向来坚强的他马上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我也经常去陪他。他变得絮絮叨叨起来,老是重复奶奶去世前要买鸭子的事情,后悔自己连这点要求都不能够满足她。奶奶的死放大了他的悔恨,犹如夜晚让细微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一般。过了两年,爷爷身材依然魁梧,体质却每况愈下,从不用看医生的爷爷也开始服药了。用他的话说,人老了总要死的,死总得生点病,不然怎么莫名其妙地死去呢?
一个晚上,我爹起床发现爷爷一只脚弓着、腮帮子鼓着,已经停止了呼吸,估计是一口呼吸接不上溘然长逝的,享年虚岁78岁。床边柜子上的药瓶无奈地或歪或立着。我想,在奶奶去世的两年里,“夫妻老来伴”、“失去了才知道珍贵”的感受对爷爷来说无疑是沦肌浃髓的。
今年三月是我爷爷阴寿100岁。按照农村的习俗这是除常规的清明、冬至等日子祭奠外,进行专门祭奠的最后一次了。虽然我们是唯物者,可是焚香烧经、磕头许愿这样的常规动作和步骤是不可或缺的,这既是一种传统的传承,也是对先辈的尊重,大家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