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喜竹，虽然他出生时的

　　那张床，是木头做的

　　现在我就在他母亲房里，摸着黑色的床柱子

　　我摸着的是一把骨头

　　他一生喜走快路，他蹄声如鼓

　　马年马月马日马时出生，又是马姓

　　这“五马”的响声，是他

　　一生命运的箴言

　　脚步过快，骨头又硬

　　那么，悲剧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我指的是我们中国

　　旧中国请他去息烽、歌乐山就座

　　新中国请他戴稳“反动”的帽子

　　在竹子于春天拔节的时刻

　　我听见他这样说：“明知寡不敌众

　　自当单身匹马，出来迎战

　　直至，战死为止！”

　　他的声音，跟啪啪作响的拔节声混在一起

　　他当然知道，悲剧

　　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他

　　但他依旧把一根竹子，削成了

　　人生唯一的长矛

　　在他快满一百岁的时候

　　国家为春天恢复了名誉

　　所以我愿意在青竹茂盛的季节

　　走入嵊州的这一片竹林

　　让我凭借这把骨头的坚硬，断言

　　在中国，所有的坚冰，最终

　　都会融化为春天

　　所有的悲剧，最终，都是正剧

　　这句话，是一个姓马的人

　　在马年马月马日马时

　　告诉我的

　　用他最为喜悦的哭声，在他母亲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