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谁都想多睡会儿,尽管起床哨吹过了,大家并没有马上起床。忽然,连长在走廊里大声喊,出太阳了,起床后把鼻子晒一晒!尚还躺在被窝里的人,一听都愣了,晒鼻子?
我们连长姓陆,苏北人。出门当兵在部队已经二十多年了,可仍乡音来改,语气里总有浓浓的家乡风味。实际上他是说把被子晒一晒,由于普通话不标准,把“被”说成“鼻”,变成把鼻子晒一晒。
一个连里,连长是最高首长,他的话就是命令。军令如山倒,既然连长已经发出命令了,就必须一级抓一级,层层抓落实。于是排长迅速向班长、班长迅速向战士布置,起床以后晒鼻子。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连长下了命令,排班长作了布置,晒鼻子的任务战士们必须是要完成的,可就是搞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晒鼻子?
吃过早饭,大家三五成群地悄悄议论,我们驻地地处湘西山区,山多水多,常年山岚獐气,山雾缭绕,雾气氤氲,有太阳的时候,晒晒被子是最要紧的,可是连长不叫我们晒被子,而叫我们晒鼻子,这到底为什么?有几个善于脑筋急转弯的老战士,说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我们连自从进驻这里后,吃的喝的饮用水,都是从旁边的一条江里取的,谁知这条江的上游有一个正在开采的磷矿,磷矿里放射出一种矿物质,对江水产生严重污染,人如果饮用了这种江水,对人体的肝脏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我们连进驻才半年,已检查出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转氨酶单项指数超标,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上级非常重视,已经采取了很多预防措施。经这么一说,很多人表示认同,但疑虑还是有的,认为,我们不懂医学,不知道转氨酶和晒鼻子是什么关系,在预防转氨酶高的措施里也没有晒鼻子这一条,说归说,做归做,虽然思想上有点想不通,但是行动上做起来还是一丝不苟的。
说来也巧,这天军区医疗组正好到我们连来检查指导。这段时间是预防转氨酶高的非常时期,医疗组一个月要来三四次。医疗组的组长姓毛,是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太婆,她是从广州的一家大医院里抽调来的肝病专家,其他的医生护士都是从长沙、衡阳的医院里抽调而来,四个女的,三个男的。
他们一到我们连,看到每个房间里都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觉得非常奇怪。以为这个连队的人都住院去了,出了大问题了,说明前段时间的措施不力,医疗组没有指导好,是要负责任的,毛组长嘴上没有这么说,但心里感到问题严重了。开口第一句话就问连长,茵陈吃了吗?连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下回答,吃了,吃了,早已吃完了。茵陈是预防转氨酶病的中草药,已经吃了,还要去住院,这说明更严重,毛组长把脸拉下来,严肃地批评连长,茵陈吃完了为什么不报告,为什么不组织人去衡阳医院拉?连长说,不用不用,我们不吃都可以了。毛组长一拍桌子,什么不吃都可以,我问你,你们的人都去哪儿了?这一问把连长搞得一脸尴尬。
我原来以为姓毛的都是韶山人,后来才清楚,毛组长姓毛,但不是韶山人,而是兰溪人,和我是浙江老乡,我就上去套近乎,毛组长指着我问,小陈你说说,你们的人是怎么回事?我说毛组长毛医生我带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在我们营房后面山坡上,战士们整整齐齐地躺着。太阳底下,三十度的坡度,仰面朝天。检查组第一次看到吃惊不小,毛组长走近问,你们这是干什么?战士们齐声回答,晒鼻子!
听了这句回答,看到战士们精神饱满,身体健康,毛组长脸上就多云转晴,露出了笑容。连长说,请毛组长给我们作指导。最后,毛组长给我们上了一堂政治课和卫生课结合在一起的综合课,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我亲眼看到了,你们很有创造力。预防转氨酶高,不一定非得吃茵陈,晒鼻子也很好嘛!晒晒鼻子,出出汗,有利身体健康。我回去要向军区首长汇报,以后在预防措施加上一条,晒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