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2年的《像鸟一样飞翔》,到2013年的《自留地》,再到今年的《秦砖》,《上海文学》已经成了周建达不断实现自我、超越自我的主阵地。在我看来,他是在这儿真正完成蜕变的,而今年的《秦砖》,更是周建达一次大胆的、颠覆性的背叛。他背叛了常规的叙事手法,以儿童的视角来叙写成人纷繁复杂的世界,这是比较罕见的;他背叛了一般的道德说教,以在残酷社会高压下的人物畸形的价值追求为写作重心,将主人公那黑暗的灵魂毫无保留地解剖在大众视野下,却更能深入人心,让读者震颤不止唏嘘不已。
这是几个失重的灵魂!其意义几乎不值一提。
一个人灵魂的重量,取决于他的灵魂中还拥有多少对理想、价值、尊严等的追求;而当这一切都完全泯灭的时候,那就是一个失重的灵魂。《秦砖》中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作为孩子的“我”只是她进行一切肮脏交易的幌子。“咦,怎么将娃娃带来了?”“我出来总得有个理由。”“难道要带娃娃一起?”“你替我抱娃娃。”几句简单的对白,作者就将“母亲”那可耻的内心展露无疑。娃娃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了,用一个纯真洁白的娃娃来遮掩那一次次低俗污秽的交易,这其中巨大的反差怎能不令人惊讶?从中我们也可看出,作者在构思中蕴藏了多少良苦匠心。
“母亲”的灵魂已经毫无重量,她甚至已经丧失了做人的最基本的准则。“花娟将我放在摇篮里,拉着老头的手进了另一个房间。孤独和恐惧像山一样压了下来,我的哭声像山洪暴发。然而没有人理睬我,母亲和花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是一个连最基本的母爱都没有的人,更何谈其价值与尊严?是的,作者就是在进行毫不留情的解剖,他就是要让我们赤裸裸地看透,人性到底可以堕落到怎样的地步。其实,我们生活的周围,不也是常有这种堕落的人物吗?作者描写的就是真实的残酷的生活,就是黑暗的无情的现实!
而“父亲”灵魂的失重是逐步的,他有过抗争,有过对社会和命运的抗争。“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山上逡巡,他的小锄头几乎啃遍了所有的墓穴,他还是一无所获。”上山寻宝不成,他转而专攻书法,又无情地失败,“可到头来,除了带来一屋子的墨臭,什么也没有得到。”于是,“父亲”另辟蹊径,寻找秦砖开店,可生意一直没有起色,“店面门可罗雀”,最后“父亲”甚至连房租都付不起了。从这一经过可以看出,父亲起先是希望通过自己正常的劳动来获得金钱,获得社会的认可的;他有过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虽然这种追求没有太多高尚的成分,但至少不肮脏,不低贱。
可最终,是什么让“父亲”完全缴械投降了呢?
扭曲的社会不是逼仄得你无路可走,而是不失时机地将一条污秽大道延展在你的面前,你跨进去了,就会越陷越深、越行越远。作者已经将社会的扭曲面对比得足够充分了,“父亲”诚实劳动,却艰难万分,寸步难行;“母亲”出卖自身,却挣来大把的钞票。对金钱顶礼膜拜,笑贫不笑娼。“父亲”的灵魂就是这样被吞噬的,他身不由己地掉入了那扭曲的黑洞里,你说他能不失重吗?能不缴械投降吗?
这是几个意义不大的灵魂,可却又有着极大的意义。
作者挥毫泼墨、穷尽笔力的描绘,已经达到了极致。越是将其肮脏的交易批判得深刻,就越能揭露现实的残酷,越能揭示价值观沦丧的危害。最让人可笑而又可悲的是,主人公灵魂失去了,却并不知道自己的失去,“母亲胖起来了,父亲也胖起来了,我家的日子越过越滋润。我已经听见母亲和父亲在商量到城郊背山面水的地方造别墅。两人还商量买一辆轿车,两人为车子是红色还是黑色争论不休。”这可绝不是只用“麻木”二字可以概括的,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不能再等了,不能让我们的道德继续滑坡了,不能再让每一个生命缺少尊严的活着。他们需要自尊、自爱、自重,他们需要自己正确的追求,需要勇于面对坎坷的精神,需要照彻人生旅途的闪光的理想,那才是一个个沉重的灵魂,一个个有价值的灵魂。
我想,这该才是来自作者心灵深处的真正呼唤!这该就是《秦砖》的最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