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东隅屏藩”之称的刘公岛,静默在海天一色的幽邃里,亦光耀在千古历史的册页中。
儿时读书,已闻刘公岛大名,只是未曾相遇。这次去济南,接到威海梁君电话,说到济南不来刘公岛,那是遗憾的行程。心仪已久的我遂专程前往。
走进威海,走进刘公岛,方知这个曾经受四百年前战火洗礼的岛屿是多么不同凡响,多么铁骨铮铮。它好像一艘硕大无朋的巡洋巨舰,扼守在威海湾口;又像一把举世无双的巨剑将威海湾一分为二,拥有南北两口的天然良港从此诞生。明时,为防外侮,朝廷曾在岛上屯兵,在主峰构筑烟火墩,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军事要塞。一代名将戚继光亲自从农民、矿工中招募丁壮、训练而成的戚家军,就在威海至蓬莱的海面上杀得入侵的倭寇丢盔卸甲,亡命南遁。
刘公岛面积不过3.15平方公里,一区区小岛而已,岛上也难有美甲天下的自然风景。可在人们的心目中,它是举足轻重的,引人入胜的。1888年,史无前例的北洋海军正式成立,威海港遂成为舰队驻守之地,水师提督衙门也建在岛上旗顶山南麓,放眼望去,浩浩海面粼粼波光尽收眼底。
曾经筋疲力尽的清王朝,在“洋务运动”的营养下,终于缓过了一口气,精力比前充沛了许多。1891年,李鸿章上奏:海军“将领频年训练,远涉重洋,并能衽席风涛,熟精技艺。陆路各军勤苦工操,历久不懈。沿途新筑炮台营垒,凿山填海,兴作万难,一切都依士兵之力。旅顺、威海等地添设军事学堂,学生造诣多有成就。各机械制造局仿造西洋棉花药、栗色药、后膛炮、连珠炮以及各种大小子弹,实为从前中国未有……”字里行间洋溢着功成名就的欢欣。慈禧太后更是喜气洋洋,因为三年后的11月7日,即农历甲午年十月初十,是她“花甲初周”之日,筹办庆典遂成为清廷的头等大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猝不及防的战火烧毁了慈禧和大臣们的庆典梦。
1894年9月17日,一个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的日子。北洋水师在黄海突遭日寇舰队偷袭。炮弹呼啸,火光冲天。首当其冲的致远舰顿失战力。早将生死置于度外的管事邓世昌鼓轮猛冲,撞向敌舰,惜被鱼雷击中,全舰二百余名官兵用自己的生命在历史的祭坛上留下了久远而悲壮的颤音。提督丁汝昌血染战袍,依然指挥若定,重创敌舰三艘。敌旗舰更被定远号一炮命中要害,率先仓皇逃命……
战争如火如荼,军情十万火急,有大臣提议缩减庆典开销以弥补挪用的军费。慈禧冷然说:“今日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身不欢。”从此,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嗣后,日寇改由成山头迂迴上岸,攻陷威海炮台。清军后防失守,刘公岛腹背受敌。丁汝昌率手下连续击退敌寇八次强攻,击毙日少将旅团长大寺安纯后,终因孤军奋战、弹尽援绝,以身殉国。
逡巡在这片燃烧的土地上,肃立在龙王庙内,人们为纪念丁汝昌而专立的德烈碑下,肃立在豪气干云的丁汝昌塑像前,我思绪的翅翼徐徐翕动:假如腐朽昏庸的慈禧太后未曾挪用海军军费修建享乐设施;假如背晦颟顸的清政府将二千万两白银用到海防上,那么,李鸿章在检阅北洋水师时也就不会发出“窃虑后难为继”的忧叹;那么,甲午战争的结局也许就要重写了。可惜,历史从来没有“假如”这个词……
见我沉浸在思考中,梁君痛切地说:“甲午战争,是我们中国人永生难忘的一段血泪史,一段羞辱史,及其败然后知其所以败之由,是愚人也;乃或及其败而犹不知其致败之由,是死人也。”我深表赞同,由此,我又想到了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走得再远、走到最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忘记走过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