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希(1992年4月 作者摄)
许鹿希,初见这个名字,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她是谁;如果我说“她就是两弹元勋邓稼先的夫人”,大家就明白了。但是,这却是许鹿希最不愿意听到的解释。
我从未遭遇过如此冷峻拒绝的采访对象
我同许鹿希相识,缘于1992年拍摄杨振宁的电视传记片之时。
杨振宁有个与之有着半个多世纪友谊的朋友邓稼先。邓稼先是中国的两弹元勋,当时已不在世,我要表现杨振宁与他从中学时代开始的亲如兄弟的情谊,收集和拍摄具体独到的素材,就必须要找许鹿希了。
1992年4月初,我去北京为拍摄踩点。为了和许鹿希取得联系,我一边采访其他对象,一边从早到晚往她家和医科大学办公室轮番打电话。那时候,在北京打电话还很不方便,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首先就是找电话机。但是连续两天始终没有人接听,直到第三天一早,我从北京西绒线胡同的招待所出门前再试,才听到话筒里传来她平静的声音。原来之前她出差去了,这时刚回到家里。我立刻十分激动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和希望采访她的打算,想不到,她非常冷淡果断地回答说,她不接受这个采访。听她的语气,要马上挂断电话了,我就加紧说明我们上海电视台拍摄科学家传记系列片的初衷,我们的诚意,而且已经获得了杨振宁本人的认可等等。
怕好不容易接上的联系又“掉线”,我越说越详细越急迫,但是,我说了半个小时,她始终只反复那句冰冷的回答:“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采访我,我又不是搞原子弹的。”如此,我只好硬说“那明天我当面来说明吧!”可能是因为我的韧性坚持,最后,她沉默了一下,答应我第二天上门去见一面,不过规定在中午11点半,就是她午餐前的时间。“我12点吃午饭,这之前你必须走!”她语气干脆地说,接着又补充一句:“你得带介绍信来。”
在采访中遭遇这样冷峻的拒绝,在我还是第一次。但正因为这样,使我要探个究竟的好奇心反而更强烈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我才知道了意外的背景
第二天一早,在去许鹿希家之前,我先顺道访问了也在西绒线胡同的北京市第三十一中学。三十一中学的前身,就是历史上的崇德中学,是邓稼先和杨振宁的母校。
校友会的一位老教师接待了我。听到我就要去采访许鹿希,她提醒说:“可能难有结果!”她的理由是,邓稼先逝世后,母校想为他立个雕像,可是家属坚决不同意,因为这之前光是出了个纪念性的小册子,就为他们家找了很多麻烦:有不少大学生看了邓稼先的经历后说:“这是个傻子,太傻了!要是留在国外,不知能挣多少大钱,也不会这么早死了!”三十一中在校内开展邓稼先事迹的宣传教育活动,不料十几岁的娃娃们也疑问不少,说:“像他这样值吗?”老师们痛心疾首,大声问:“都是这样的价值观,今后国家发展靠什么?”显然,许鹿希对采访的冷淡态度与这背景是大有关系的。
许鹿希的家在北太平庄的一个大院落里,很普通的平顶式住宅楼。进了门只见里面水泥地,白灰墙,裸露的管道和电线,像是没有经过什么装修一样,更没看到有成套像样的体面家具和摆设。
许鹿希把我引进一间显然是待客的房间,那里除了两个布沙发,两把钢管椅,一个写字台,一个小书橱之外,最醒目的就是一幅直接贴在墙上的毛笔字:“两弹元勋邓稼先”,那是张爱萍的手迹。下边有一张装在小镜框里的邓稼先半侧遗像,斜靠在书橱顶上。
相比之下,倒是许鹿希的外表更出乎我的意外:如果不是她在开门的时候说“我就是许鹿希”,我就不会直接认她,因为她那件驼灰色的对襟外衣,那头随意梳拢的齐耳直发,那个肤色黝黑的面容,看去绝对像个劳动妇女,与我头脑里预先勾勒的“元勋夫人、名门之后、大学教授”的形象相去实在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