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家训——要勤劳,力气用了还会生出来的。
——父亲常说的一句话
父亲没有明确说过,这句话是我们的家训。但是,这却是父亲经常说的,比家训还家训。父亲在平时说话不多,说话不多并不是因为他生性木讷不爱说话,而是因为他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说话。没有时间说话,是指别的话没有时间说,而这一句话,他总是挂在嘴上经常说的。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体格魁伟,身强力壮。他干什么事情都特别卖劲,很舍得花力气。他说一个人身上的力气就是用来用的,书上讲的用力,就是这意思。力气用了还会生出来,如果不用留着它,只能使人变懒。我不想做懒汉,宁可勤劳点,多做做,这有什么不好呢!父亲不仅是这样说的,而且身体力行。父亲的一生,是在勤劳中度过的,一直到死。那天,他累倒在劳动干活的现场,抬到医院,胃癌穿孔,吃的点心榨面都流出来了。
在国家困难时期,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从田里割回来的草籽,本来是喂猪的,也被人吃了。有的人就到山上去挖八角狼刺根,八角狼刺根人吃了不好消化,拉不出屎。父亲说这东西吃多了会出人命的,我们不吃,我们去挖葛藤根,葛根粉又好吃又有营养。母亲说葛根粉好是好,可就是葛藤根很难挖。父亲说,难挖也要挖,不就是多走点路、多花点力气吗,反正力气使用了还会生出来的。于是父亲每天起早贪黑,翻山越岭,比别人多走十多里路,到深山冷岙里去挖葛藤根,使一家人度过了难关。
父亲一年365天从来不休息,勤劳在我们村里出了名。冬季里的雨雪天,田畈里的农活干不了,就在家里编草鞋。父亲编织草鞋用的麻绳、稻草,都是自己事先早已准备好的。到了这一天,一大早他先用温水把稻草喷洒一遍。吃过早饭,他手举一个很大的木锤,把稻草放在石墩上,狠狠地砸,叫我在旁边帮他翻动,经过这样的千锤百炼,父亲自己砸得满头大汗,稻草被砸得软绵绵的,像一块厚厚的棉布。我觉得这个过程如弹棉花,弹得时间越长,弹出来的棉絮就越松软。父亲说,我虽然花了点力气,但是这样的稻草编起来的草鞋,不仅穿着舒服,而且经穿、耐磨,一双顶人家的两双。有人看见了就与父亲调侃,你花那么大力气编双草鞋,还不如去城里买双皮鞋划算。雨雪天,空闲时间,不好好休息休息,有什么要紧。父亲回答他,我的时间是很要紧。雨雪天只有两夜,过了这两天,田畈里又有活可以干了。这两天,你休息了身上也不长一块肉,我干活了身上也不少一块肉,我只花了点力气,却换来了这一双双新草鞋,力气使用了还会生出来的,你休息了两天什么也没得到,我们两人比一比,谁划算?
父亲就是这样,用他一生勤劳的实际行动,用他“要勤劳,力气用了还会生出来的”这句话,教育我们,要求我们。我和我姐我妹,我们都是年纪还小的时候,父亲就带我们扛着锄头去干活,他说勤劳是要从小培养的。什么叫勤劳,勤劳就是努力劳动,不怕辛苦。父亲叫我们到地里锄草,施肥,去田里拔秧,种田。而且干活的时候不能偷赖。平时要早起床,不睡懒觉,“要做勤力汉,不做懒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