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从堂会戏池到家庭戏台

　　唱堂会，是指艺人在人家的厅堂里唱戏。

　　嵊州所谓的堂会，北方称之“红氍毹”。氍毹本指红地毯，厅堂和庙堂中铺设红地毯，艺人在红地毯上表演，久而久之成了风俗。

　　最早的堂会演出应该是民间祝巫表演。张华《博物志》：

　　越地深山有鸟，……名曰冶鸟。……越人谓此鸟为越祝之祖。

　　《史记•滑稽列传》：

　　邺三老、廷掾……与祝巫共分其余钱持归。

　　祝是巫的一种，但与巫又有所不同。巫是通过巫术、巫舞表演，与神人、鬼人通融，既而达到卜筮、医病、画符、驱鬼的目的；祝是既通神、事神、娱神，又是史官、卜官和礼官。可以这样说：巫的活动空间在民间，祝则挤身于氏族上层，是氏族上层的史官、卜官和礼官。掌管氏族祭礼，为氏族的祭祀、军事、政治等等王事服务。发展到后来，县乡一级的神庙礼官都由祝担任，称庙祝，这是上古巫术风俗的传承。在古代，祝巫都在庙里活动，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是在从事巫术时都有表演，这些表演是给神或鬼看的，通过巫舞表演达到降神(俗称“灵魂入身”)的目的。巫术表演的最高形式是傩戏，嵊州人称傀儡戏。

　　“民间各于祠堂社庙结彩幔悬花灯，鳌山银海，为傀儡戏、狮子戏，穷及奇巧。”(民国《嵊县志•上元》)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中指出：“古代之巫，实以歌舞为职，以乐神人者。”巫在野外时就用露台表演，在室内则在厅堂进行。嵊州自古以来，家庭巫术表演的种类很多，如家人生病抲鬼时做傀儡戏，过年抲年鬼，人死后道士做道场，调《目连》等等。后来，从祝巫表演发展到官绅豪族之家老人祝寿、小孩抓周、节日庆典也请艺人唱戏。

　　丧礼张鼓吹戏，俳优开筵燕客。

　　巨族演戏，则先后不以期限。(康熙《嵊县志》)

　　明清时期堂会演出成为官绅富家的主要娱乐活动，到了民国初期唱堂会相互宴请达到鼎盛。堂会演出最常见的场所是在厅堂：大厅中间铺上地毯作为场地，周围设桌席，女眷看戏用帘子分开。有的在正厅前台阶下的天井里作为演出场所，贵客在正厅上坐看，家人围着天井四周的游廊观看。有的官僚、富商、文人名士在住宅内营建小型舞台。家庭戏台一般建于宅旁屋后的庭院内，其形态布局灵活。大致分露天戏台、室内戏台、楼阁戏台等。

　　红氍毹的出现可追溯到唐朝，在越地明朝时亦已有之。明末著名文学家张岱在他祖父辈就在家里蓄养戏子，到了他一代，铺排更甚。他一边写戏本一边指导戏班排戏，新戏既成，便请文友来家里观娱。

　　在嵊州，清初剧作家周旋，创作了《玉尺楼》《三生石》两部传奇流传于世。他还在开元家里排戏演戏，成了文人士大夫中的佳话。清末，开元镇上又出了一位剧作家周仲贞。他出生秀才，有着深厚的文化功底，清朝废除科举后，他把志趣转向音乐和戏曲，不但直接参与戏剧活动，还写戏排戏，经常在家里设台演戏。他的儿子周麟趾，光复会会员，参加光复杭州、上海的战役后，回家创办戏班。儿子办戏班，父亲编剧本，编写《狸猫换太子》等脚本多部，供戏班排演。父作编剧，子为导演，有时父子双双登台献艺。

　　甘霖镇一村，有一座俗称“三角台门”的四合院，建于清咸丰年间。分前后两进，后进五间楼房是内寝，旁人一般不进。前进五开间，楼下是起居室，楼上东面两间是书房，明间为接待室，西面两间作会客室。会客室与明间的板壁做成六扇可卸式条子门，平时安装条子门，形成明间与西间一内一外两间。如遇节日喜庆，卸掉六扇条子门，明间、次间、尽间三间统成一大间，尽间有高出四十五公分的戏台，主人经常在家里宴客演戏。

　　晚清同、光期间，以武功起家的徐春荣，官居二品。在母亲七十寿诞之际，回白岩老家，营造官厅，建造花楼，彩衣娱亲。花楼有三层：第一层是戏楼；第二层是客厅；第三层是书房。徐家每到过年过节和重要人士来访都要在花楼里演戏宴请。过去徐家祠堂和花楼里演戏的第一场必演《打台州》。《打台州》的内容是：徐春荣任浙江省全省营务处时，奉总督刘秉璋之命，去台州金仙寺征剿黄金满之事，是一出颂扬徐春荣孤胆剿贼的大戏。徐家视为殊荣，百演不厌。《打台州》是徐春荣重金聘请嵊县名士喻雨田编写的剧本，经当时的浙江巡抚刘秉璋点评后定稿。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徐春荣的二妾徐葛氏去世，徐家请来九付戏班，搭台演戏。九付戏班的开台戏都是《打台州》。

　　刘才林，苍岩人，家庭小康，少年习儒。毕业于南京土木工程专门学院，毕业后在江苏、浙江、上海诸省市勘探地理、绘制地图二十余年，后在南京、浙江兰溪等地从事地质勘探和担任矿业工程师多年。喜好音乐堪舆，长于填词写戏。娶上舍胡氏之女，岳家富有田产，婚后迁居上舍。晚年以写诗编剧排戏自娱，经常在家里排戏演戏，凡来观戏者以客相待，没几年功夫，小康之家变成一穷二白。但他秉性不改，性情如故。与一帮文士谈戏吟诗，唱和应酬。

　　清末民初，崇仁豪富金禄富发迹后建造了一座三进新屋，中进三开间，既是会客之地也是演戏之所。他在外经商，回家时，就在客厅里演戏招待亲友，同行来访也在这里演戏宴客。后来他建起了占地30多亩的“倦还庐”花园别墅，花园中有一座花楼，也是演戏会客的场所。家里蓄养乐伎，乃至“歌舞达旦”。金家大小姐华琴，不爱女红爱戏剧。混在戏班里学戏：

　　花楼下通向大厅可以演戏，金家大小姐华琴扮演《今古奇观》中的《红鸾禧》女主角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的莫嵇。戏就在大厅编练演出的。(裘忱耀《剡中童年》)

　　民国时期的崇仁裘芹冠家里也有戏池，经常请艺人唱堂会宴请客人。据杜山村孙家焕老人回忆：袁雪芬从四季春班出师后，因其长相好，唱功好，多次被芹冠老五请去裘家唱堂会。有意以堂会作诱饵，想纳她为妾。袁雪芬的师傅得知后，才设计离开裘家。

　　越剧诞生后，戏班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请戏班请名角既容易又便宜，这对家庭戏班冲击很大。家庭戏班纷纷转向社会，从事商业演出。官商富户的家庭戏班虽然渐次消失，但大户人家的堂会且日渐火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