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瓦子勾栏到戏园戏馆
南宋吴自牧《梦梁录》记载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的瓦子时说:
殿岩杨和王因军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并立瓦舍,招集妓乐,以为军卒暇日娱戏之地。今贵家子弟郎君,因此荡荡……
在北方,瓦子出现较早。唐朝中晚期,一些文化发达的城市已有了瓦子的娱乐场所。那时在勾栏里上演的主要是百戏。到了南宋,随着朝廷南迁杭州,瓦子勾栏也在江南沿海一带发展起来。勾栏是戏台的前身,一般设在瓦子里。瓦子又名瓦肆、瓦舍,是一种游艺场所的总称,是群众性娱乐场所集中的地方。瓦子有大有小,小的瓦子设一个勾栏,大的则三五个最多的达十几个。在瓦子里用栏杆等物把室内场地分为勾栏(表演区)和腰棚(观看区)两部分,戏在构栏内演出。勾栏的原意为曲折的栏杆,勾链成栏,俗称“勾栏”。
嵊州勾栏的最早记载见于南宋王十朋的《梅溪集》:
剡之市人,以崇奉东岳为名,设盗跖以戏先圣。
这也是嵊州戏曲活动在南宋的确切记载。
南宋咸淳年间(1265—1274年),永嘉(今温州一带)已有商业性流动戏班来嵊演出。当时演出的是杂剧,官府视为淫戏。因此,嵊州知县陈著出榜严禁。但禁令一出,遭到王爚的讥责。《嵊州志》载:
时永嘉人初造传奇,群队戏玩,淫治无度。陈著知县出榜严禁,无敢入境。新昌王爚书讥责邻邑,曰:‘陈父母闲邪甚力!诸君不惟不禁,且以为乐,能不愧耶!
以上两个记载说明:嵊州在南宋时已有了瓦子勾栏和外来演出团体。
到了元明时期,瓦舍逐渐被“万年台”(即戏台,又称高台)所替代。嵊州城隍庙的戏曲雕刻中有两帧反映了勾栏演戏的内容。其中一帧画面为唐安史之乱期间,梨园弟子李龟年流落他乡,在瓦子中卖唱为生的情景。雕件中呈现的是一个很大的瓦子,厅堂上设勾栏,艺人座在勾栏内,手执乐器,边击边唱。勾栏前、左、右三面为观众席。勾栏对“万年台”发展有着一定的推动作用。如万年台上的美人靠,就是勾栏的遗存。
王十朋《梅溪集》里所记述的“崇奉东岳为名”,即在东岳庙里祭拜东岳大帝时演出盗跖戏孔子的戏文。据宋《嘉泰会稽志》和《嵊州志》,在嵊州城周有两个东岳庙。一在县北一里,已毁;一在县南“来白门”外,即“十王殿”,又名“东岳府”。现存仪门、大殿、戏台及部分附属建筑。东岳是道教崇奉的四岳之首,撑四岳之神、地府十殿阎王,尊为东岳大帝。县南的东岳庙(十王殿),历代香火旺盛,庙会期间杂耍、演戏十分闹猛。该庙有五个会组成董事会,每会规定春祀、秋报时演戏酬神,称为“值年戏”。如光绪丁亥版《东岳府二会重修会议》中载:“三月八日……议酬神演戏两台”;“十月……议酬神演戏三台。其四会如此,我二会亦然。”东岳庙历代演戏之盛,由此可以悉知。
王十朋所记载的演出场地是在东岳庙大殿神像前的朝拜区,戏是演给东岳看的。东岳是道教神祇,所以上演盗跖戏弄孔子的戏文。
嵊州有文字记载的戏馆始于民国时期,越剧兴起后,嵊人十分喜爱,平时看戏赶上十里二十里路途不算遥远。于是,具有经济头脑的人就开始创办了戏馆。
嵊州第一个戏馆是城隍庙戏馆。
1929年春夏之交捣毁城隍神像后,闲置无用,有人利用城隍庙戏台、厢房及宽阔的天井创办嵊县第一个戏馆。在1929年毁庙至1947年城隍庙改成嵊县中学高中部的近二十年时间里,戏馆开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
二十年代末至四十年代,越剧大兴,市民以看越剧为时尚,在市区先后开办了城隍庙、天后宫、药王庙三个戏馆。城隍庙戏馆为了适应市场竞争,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进,采用股份制管理体制,股东大多是社会上有地位的士绅。经理叫羊肉阿法。阿法本在城关杀羊卖肉为生,因号羊肉阿法。股东们开办戏馆的主要目的不是赚钱,而是附庸风雅。过去做戏的戏子是贱业,而听戏与串戏的票友则是风雅。股东开戏馆是雅事,但直接参与管理又觉得脸上无光,于是由羊肉阿法出面管理。羊肉阿法成为戏馆经理后,一面杀羊卖肉,一面管理戏馆,对越剧的发展产生过不小的作用。
羊肉阿法把观众席划为三个等级:天井和城隍殿前半殿为优等席,设八仙桌、靠背太师椅,票价二角(银角子);城隍殿后半殿和两廊屋楼下为次等席,设长条凳,票价一角;两廊屋楼上为妇幼专席,设长条靠背凳,票价六分。馆内还设有茶房、小卖部和流动小贩。抗战爆发后,为招揽生意,出售月票和连票,同时设捐票。捐票的位置在优等席的中间,但票价比优等席要高出一倍,捐票所得的钱全部捐给抗日前线或某一项公益事业。
羊肉阿法雇用商会哑子(原在商会当班,绰号后半夜)在门口检票。哑子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般地立在检票口,活脱脱一尊门神菩萨!又加他铁面无私,城乡闲人和小破脚们不敢闹事,因此,深得羊肉阿法和股东们的欢心。当时,商会会长汪正金等常携妻带子或陪同上司要员来城隍庙看戏。过去戏场里必有赌博、剃头、茶食、酒摊,城隍庙有宽敞的房子,摊贩有固定和流动两种。流动的头上顶着米筛,米筛里放着货物,穿梭在人群之中;茶房提着一把大茶壶,肩上背着一叠干净的热毛巾,见人要茶远远地把茶壶一侧,“哗——”地把滚水越过观众筛到客人的茶杯里,有人要热毛巾他从肩上取下,“嘟——”地抛将过去,毛巾在空中旋成一朵花,煞是好看。一般赌博在前厢房,大宗赌博在庙西的花园里,花园里环境优雅还有休息室。和尚、道士杂居在僧房里,在城隍殿、后殿设有神像,供戏客、香客上香。一般看客看了戏烧得香,一举两得。僧道与戏馆老板互惠互利,相得益彰。城隍庙在二十世纪上半叶是嵊州最高档次的娱乐场所,满足了各阶层的娱乐需求。
据史册记载、艺人题壁和滕时发等老人回忆,在城隍庙戏台经常演出的戏班有:徽班《五子登科》《逼上梁山》;昆腔《赵氏孤儿》;鹦歌班《童子郎》《扒灰佬》;东阳三合班《寿阳关》《乾坤带》;乱弹班《龙虎斗》《调吊》;新昌调腔班《闹九江》《封神榜》;俞基椿的“新大庆班”《打台州》《打白竹》;越剧《卖婆记》《相骂本》、《十美图》《孟丽君》《叶香盗印》《梁祝》等。尤其是越剧《十美图》《孟丽君》两剧,连演十天十夜,座无虚席,誉满全城。越剧名伶载誉返乡,往往在此台献艺,以酬谢乡亲。1934年,男女班同时在此竞演,各演两小时。更可贵的是曾一度男女混演《棒打薄情郎》,由王永春、陶素莲、童正初、袁金仙等饰演。
2002年12月,著名表演艺术家傅全香回嵊州时,面对城隍庙古戏台回忆起当年在此台演出的一个小故事:当年她只有十四岁,第一次随师傅进城隍庙演戏,心情特别激动。第二天一早,戏班在城隍庙上演祭台戏。祭台戏共有五场:第一场《吕仙踏台》,吕洞宾下凡降吉驱邪,用以镇台。第二场《乱鬼抢羹》,恶鬼待吕洞宾走后,不守信用,扰乱民间。第三场《天兵驱鬼》,吕洞宾得知后,派出天兵天将,镇压鬼怪,以保地方平安。傅全香在第三场中扮演小鬼,遭天兵追杀,从台上跳下,再从后门逃出。逃到指定的地方,那里准备了一盆清水,须卸去化装,洗脸后把扮鬼的行头用火烧掉,然后从大门进入。演员跳下台时,本有人扮成鬼卒在台下接应,这样不会受伤。可是当扮成小鬼的傅全香从台上跳下时,没有人接应,她重重地倒在石板地上。在台后的师傅虽然明知傅全香受了委屈,但不能来救护她,因她现在是“鬼”。台上的锣鼓敲得“咚咚”山响,一阵又一阵地催她起来。傅全香忍住疼痛,从地上爬起,一拐一拐地“逃出”后门。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施银花在城隍庙戏台上多次演出,只要施银花上台演出,她那圆润激昂的《四工调》引发起台下一次又一次的强烈共鸣。特别是当施银花演出《果报录•刁刘氏游四门》时,台上悲悲泣泣情真意切,台下热泪纵横感慨深长。滕时发说,城隍坊有位姓叶的老妇,一次看了施银花的《果报录》后,当场嚎啕大哭,众人相劝也劝不住。后来才知,她年青时颇有姿色,嫁在苍岩一户姓俞的财主家里,丈夫是商人,经常外出经商。她挡不住一位张姓后生的色相诱惑,与张姓后生私奔到城关西绣衣坊,成了张叶氏。才知这位后生家里也有发妻,张叶氏与大妻不能相容,三番四次威胁后夫要寻短见。后夫为了宠爱她,竟毒死了发妻。不久,丈夫坐牢,死于牢中。好端端的一户人家,被她拆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晚景十分凄凉。当看到《果报录》时,百感交集,痛哭不止。台上施银花演得出神入化,台下自感身世之苦的张叶氏哭天怆地,在场的观众也都长吁短叹,感慨万千。真是台上台下相互呼应,哭声、叹声、哀声交织在一起。施银花那段悔恨交加、一唱三叹的“莫学我刁刘氏样”的唱词,老人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城隍庙戏馆创办后,又有人利用天后宫和药王庙办起第二个第三个戏馆,生意也非常兴隆,直到解放初期才停止。
在民国时期的农村里,也办过不少戏馆。
应桂岩戏馆创办于1938年,村民应香根、应樟根先在下祠堂(应家祠堂)开设戏馆。由于生意太好,不少应姓人要来分红,戏馆办不下去。不久,迁到张家祠堂。戏馆农忙停演,农闲演戏。门票分一角、二角,供应茶水。戏馆一直办到“文革”初期。1967年“文化大革命”发展到武斗时才停办。应桂岩戏馆是我市农村戏馆办得最红火,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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