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倥偬,我俩相依相伴,相濡以沫,在风风雨雨中过了大半辈子,转眼之间已迈入了古稀之年。其实我俩之间的爱是平平淡淡的,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只不过是一蔬一饭、一言一语而已。但有时我会逗乐赞叹“糟糠之妻情谊深啊”,她也喜滋滋地哼唱:“官人好比天上月,为妻可比是月边星……官人你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情切切,意绵绵,我被这刻骨铭心的痴情感动着,它是一泓永远的清泉,我醉在其中。
那责任田到户的苦难岁月里,从家到田,由里到外基本上她一人包揽,芽谷子、做秧田、拔秧、种田,又要烧茶煮饭,忙得团团转。而我呢?低着头儿在黑板上耕耘。难得的星期天,到田头里做助手,放水、拔稗草等,一切行动听指挥,她叫我干啥,我百依百顺。讲台上的激扬文字,学生面前的循循善诱,转到泥土田间,却变得如此笨拙,手脚一点儿不听使唤。我这模样让她见笑了,“老话说得好,‘老公当先生,老婆当牛耕’,先生能到田畈,已经让我高兴,你何必愁眉不展。”甜丝丝的我,将抑郁的烦绪抛到九霄云外。
想起当年的“夏收夏种”,真让人心惊肉跳,已记不清是怎么挺过来的。其时,我俩三四点钟出发去割稻,一般十一二点才能收工。返回的路最受煎熬。烈日喷焱,暑气袭人,穿着皮草鞋的脚踏在路上,滚烫滚烫。拖着放满谷袋头的手拉车心里发毛,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地到了“闸压口”,那里有一段上坡路,让人见而生畏。这时我俩角色转换,她硬是要拖最艰难的一段,我跟在车后老老实实地推,“哼唷哼唷”一步一颤。
在改革开放的大主题里,我们也做了小文章。1994年,妻子跟儿子去江西开馒头店,我和小女儿因为从事教育工作,便安居老巢。母子俩远在那边过得惯吗?小笼包生意兴隆吗?切切思念,让我难以入眠。那边的她也牵肠挂肚,从未下厨的父女会做菜烧饭吗?能不能冷了加衣,热了换被?思念会深化两人的情,增厚两人的爱。但我时不时溢出负疚的愁绪,亏欠她的太多,真委屈她了。
退休后,我想找点事儿干,她硬着头皮要跟我同去,“你一人去我不放心,两人可相互照顾,有伴儿。”于是跨进爱德外国语学校当“住校生管理员”,我管高中男生,住3号楼;她管女生,住2号楼。除了工作以外,她还要照顾在“爱德”读书的两个外孙,为小家庭一日三顿操心。管理学生的事儿我比较内行,就一一指点;她聪明,听着就领悟。学校领导对我俩的工作十分肯定,老师们也赞誉道:“夫唱妇随,住校生管得呱呱叫。”
可正当打算辞职回家时,大祸破空而降。我生了一场大病,住院、动手术,是医生、亲情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身体虚弱需要调理,这不是要忙坏老伴吗?煎药、熬粥、揩身、洗脚,一天到晚在房间里跌脚扳倒。“大难显真情”,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让我暗暗流泪,也让我振作精神,以阳光的心态康复了身体。
但愿在有生之年里手牵手、心相印,慢慢衰老,直到地老天荒。她就是我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好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