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溪
艇湖塔
名存实亡的古迹
如果说现代人对剡溪还算了解的话,那么知道剡山的人恐怕就不是很多。题目中的“名山”,只是对古人尤其是唐朝诗人而言。因为满载着瑰丽的诗句,如今已显寂寞的剡山却愈加给人以历史的厚重感。
剡山位于嵊州市内,确切地说是在嵊州市区西北边。由于山在城中,剡山也被当地人称为城隍山。这个地理位置,在唐代正好是黄金旅游线“雪夜访戴”的剡溪之畔,因此剡山也随之热了起来。据史料记载,此地人文古迹众多,现在大都名存实亡,真叫人遗憾!
记得那天登临艇湖山时,是一个夏日的午后。虽然山不高,但爬到山顶,差点热晕了。于是在恍恍惚惚中,只记得山间有一寺庙,山顶有艇湖塔,其它顾不得观望俯瞰了。在找石级下山时,陪同的剡文化研究者徐国兆先生满头大汗地告诉我,传说这山下原来有招隐寺和听鹂亭,而且后者还是戴颙死后葬地。可惜,如今哪里去寻?!
从艇湖山下来,还来不及缓一缓,我们又上了一座更高的山,还好车能开至近山顶。这里就是嵊州市区的最高点——星子峰。峰顶有一亭子,名唤星子峰亭。由于无所遮蔽,四面临风,倒是凉风习习,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亭内有一老者光着背在歇凉,身边还放着一台收音机,里面传来动人的歌声。这位老者介绍,在古代,人们南来北往一般都走水道,此峰兀立剡溪江边,起到了灯塔的作用。一看见此峰此塔,就知道自己到剡县了。据说,峰下原有剡坑和圣潭,剡坑还是秦始皇的杰作,剡县之名就与这道防止他人造反称帝而砍山断脉留下的深坑有关。如今,泥坑早被岁月填埋,圣潭也已被时光晒干。
我们也只好鼓起勇气下山了。
山下不远,就是嵊州城隍庙了。这座被称为“溪山第一楼”的古老建筑,在江南古庙的雕刻艺术、戏台文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城隍庙很值得一看。与她一墙之隔的惠安寺,看上去似乎是城隍庙的陪衬(事实上,现在被规划成城隍庙的一部分),但在唐代,却有诗人慕名而来。
城隍庙和惠安寺所在的鹿胎山,与星子峰、艇湖山都是剡山的范围,并且由南而北,构成了剡山的走向。
城隍庙及溪山第一楼
城隍殿
隐士心中的宝地
剡山之出名,与隐士的隐居大有关系。前面已经提到剡山地理上的区位优势,但其实远不只这个。
还是让我们将叙述重心放在唐代吧。
唐代时,剡县的县治还不在剡山,而剡溪又在山前,溯江而上可往剡中,顺流而下可去始宁、东山、上虞、山阴,交通便捷,全民爱好旅游的唐人当然喜欢在这样的一类地段停留徜徉。
虽然观光者众,但留下来长期居住的不是很多。秦系算是一个。秦系其实是绍兴人,家在会稽山云门寺附近的若耶溪边。据绍兴文理学院中文系教授邹志方考证,此人自肃宗至德元年(756年)至代宗大历五年(770年)隐居剡山,并且“隐”出了名堂。
说他好话的人不少,如“群公谁让位,五柳独知贫。”(刘长卿《赠秦系征君》)“时高独鹤来云外,每羡闲花在眼前。”(皎然《酬秦山人赠别》)前者比他为陶潜渊明,后者赞他如闲云野鹤。
秦系在剡山住的地方叫丽句亭,因其写有“高吟丽句惊巢鹤,闲闭春风看落花”(《山中奉寄钱起员外》)而得名。所谓爱屋及乌,一些圈中好友也对此居大为咏赞。如和尚皎然的《题秦系山人丽句亭》:“独将诗教领诸生,但看青山不爱名。满院竹声堪愈疾,乱床花片足忘情。”诗作以清丽婉转之句,描绘了好友隐居剡山的生活情趣:带领弟子,作诗为乐,安于山林,无意功名,潇洒自在,风姿卓然。
曾在越中也隐居过一段时间的戴叔伦也有诗写到丽句亭,“北人归欲尽,犹自住萧山。闭户不曾出,诗名满世间。”(《题秦隐君丽句亭》)这里需要提一下的是,这位老弟因为此诗,差点帮了倒忙。原来有人根据他写的“犹自住萧山”这一句,竟然说秦系住的地方不是剡山,而是杭州郊县的萧山,在学界引起激烈争论。后经过学者的缜密考证,最终认定“萧山”只是指代东晋名士许询,而不是实指萧山县。
因为名气越来越大,后来有大官邀请秦系出山任职,效劳朝廷。秦系婉言谢绝了。有诗为证:“由来那敢议轻肥,散发行歌自采薇。逋客未能忘野兴,辟书翻遣脱荷衣。家中匹妇空相笑,池上群鸥尽欲飞。更乞大贤容小隐,益看愚谷有光辉。”(《献薛仆射》)如果看不明白文绉绉的诗句在说些什么,也可以读读他在诗前题的字:“系家于剡山,向盈一纪。大历五年,人或以其文闻于邺留守薛公。无何,奏系右卫率府仓曹参军。意所不欲,以疾辞免。因将命者,辄献斯诗。”
秦系不是自命清高,他是真的不想当官。这从他之前的一些日记中可以看出:“莫强教余起,微官不足论。”(《山中赠张正则评事》)“少小为儒不自强,如今懒复见侯王。”(《鲍防员外见寻》)“纵醉还须上山去,白云那肯下山来?”(《山中赠诸暨丹丘明府》)等等。
同样不喜欢做官的还有朱放。这个湖北人安史之乱一起,就背着铺卷盖来到局势平静的越中避乱。先是住山阴,再搬到东山,又乔迁剡山,一住就是7年。从留下的诗作看,他对剡山最有感情。《剡山夜月》:“月在沃洲山上,人归剡县溪边。漠漠黄花覆水,时时白鹭惊船。”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夜晚,但他不愿留宿同样风光出众的沃洲山,宁可晚一点,也要回到自己在剡山的草窠。“漠漠黄花覆水,时时白鹭惊船。”看他自得其乐的神情,真是只有羡慕的份。
除了剡山山居,这个外来人口还对上次提到的女道士情有独钟。可能是离开剡山回到山阴的时候吧,他写了首诗向李季兰道别,表达自己心中难舍的痛。对方也不含糊,赶紧回了一首,看了恐怕要让皎然和尚吃醋。“望水试登山,山高湖又阔。相思无晓夕,相望经年月。郁郁山木荣,绵绵野花发。别后无限情,相逢一时说。”遗憾的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后来碰到时都说了些什么悄悄话。
据说,曾累官至国相的中唐诗人齐抗青年时代也曾在剡山隐居过,不过他是闭门读书准备“高考”为主,不是真的没有官瘾。我们一时也找不到关于他在剡山的任何诗作文章。
此外,唐人还有诗歌提到了剡山的一些古迹。如与戴颙有关的招隐寺和听鹂亭,就有张祜的《题招隐寺》:“千年戴颙宅,佛庙此崇修。古井人名在,清泉鹿迹幽。竹光寒闭院,山影夜藏楼。未得高僧旨,烟霞空暂游。”以及李涉的《题招隐寺(即戴颙旧宅)》:“两崖古树千般色,一井寒泉数丈冰。欲问前朝戴居士,野烟秋色是丘陵。”
关于东晋义熙3年初建的惠安寺,可以读张继的《剡县法台寺灌顶坛》:九灯传像法,七夜会龙华。月静金田广,幡摇银汉斜。香坛分地位,宝印辨根芽。试问因缘者,清溪无数沙。诗人一首《枫桥夜泊》红遍大江南北,他的那一夜,可与王子猷的那一夜有得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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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峰亭
向人生境界起程
在星子峰上,在那习习山风中,我听到那老者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范玮琪的《起程》。这是我比较喜欢的歌。于是,那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更加美妙了。“每段路,都有即将要来的途程……想到达明天,现在就要起程。”她唱的是一种对待情感对待人生的态度,应该说比较积极健康,甚至有点励志的感觉。在古代,这也是儒家极力倡导的入世有为的内核所在。
现代社会竞争激烈,追求物质的内容太多,人们的许多次起程大都是冲着前面的目标,无论是情感还是事业,乃至人生价值。没有争到的,下一次更加提前起程;已经夺胜的,又急于开启另一条途程,结果是节奏越来越快,心态愈来愈急躁。
从这点文明病来看,我们应该学学秦系、朱放、刘长卿等唐人,他们敢于也乐于向人生境界起程,澄澹情致,淡泊心境,超然物外,寻找最最真实的自我。这是东晋风骨之下,呈现在后人面前的大唐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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