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嵊中求学时,裘沙(右)与同学合影
故乡情结
裘沙自喻“阿难”。这是因为他去敦煌考察的时候,文物研究所的一位少女曾经这样说过他:“不知怎的,我一见就觉得你很像站在释迦牟尼佛身旁的那位阿难。”
他的命运与鲁迅丝丝相关,真成了鲁迅门下的“阿难”。
他与鲁迅同乡,出生于绍兴嵊州市崇仁镇,一个以裘氏宗族为主的江南古镇。
母亲是上过新学的,有点新文化。“村里只有五个女孩子上过新学,四个都是自己找的对象,只有我妈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的。”谈及母亲,裘沙难掩激动。
这个新式女子嫁的是个封建礼教森严的家庭,这个不准做,那个不许说,因为长年的心情抑郁,年纪轻轻的她精神错乱了,最终回到娘家,凄惨度日。
在旁人眼中疯掉的她,最割舍不下的唯有儿子。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户地问:“伯浒在你们家吗?”
没过多长时间,她在落魄中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夫家把她的丧事办了,轰轰烈烈。
后来,裘沙读鲁迅的《祝福》,突然在祥林嫂的身上找到了母亲的影子。他开始感受到了鲁迅深邃的目光。
如今,这对80多岁的老人,形容消瘦,却对生活充满着如初的激情。
岁月无情,爬上了他们的面庞。但,“神”还在。裘沙依然慎言,须发还在张扬着他的个性;王伟君喜欢笑,喜欢发表意见,纯真写在脸上。
1982年,因郁闷、劳累,缺乏营养,裘沙得了肝炎,还在床上对王伟君口述《鲁迅画传》草图。1983年,被确诊为肝癌,裘沙写下遗嘱和墓志铭:“这是一个用自己的一生,真正识到鲁迅的意义,将自己毕生精力献给鲁迅事业的人。”
对鲁迅的尊重,是刻到骨子里,流到血液里的,不仅要画鲁迅,更要做鲁迅主义者。因为鲁迅,他们非但没有沾光,反而把原来的好都放弃了。生活上,放弃了原该拥有的职称、房子、健康,长期蜗居在多年的小房子里,衣食一概从简。因为房子太小,资料堆积如山,有时候需要找一些资料,要搬动山一般的书籍,常常耗费两个老人的全部体力。后来北京市教委帮助他们改善了住房。
尽管如此,他们坚守一条,绝不卖画。理由是,鲁迅是不能当商品来卖的。曾有日本人、韩国人拿着重金来买他们的画,被拒绝,对方退一步提出要求,能不能买他们淘汰了的废画,还是不肯。裘沙说:“既然淘汰了,自然是要毁掉的,更不能拿来卖了。”
他们没有卖过一幅画,却打算把这些“宝贝”送出去,要求只有一个:能给这些画一个安稳的归宿。有人来接洽,一开口就要上千张。两位老人不放心,也舍不得,提议先给两百张,看看管理得如何。如果还行,再陆续地送。对方不同意,坚持己见。结果不了了之。
无奈的事还不少。他们有部书稿,2003年9月就整理齐全,计划出版,裘沙把后记都写妥当了。直到2009年,也没有问世;国庆节前夕,裘沙写了个补记。2010年8月,出版有了转机,裘沙再度写下几段文字,记述彼时的欣悦。但最终还是搁浅了。看来,补记还得继续。
家乡是裘沙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故乡一别经年,透过长长的岁月望去,来时路已渐渐模糊,乡音也不再清晰。只是,总觉得有个声音在隐隐地呼喊,呼喊他回到旧日的家园。
“年纪太大了,身体也不行,回老家看看的念头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他这样对我说。
尘世岁月里没有低过一次头的老人,说起故乡,眼里却有着孩童般的纯真与向往。
他们活在鲁迅的世界里,游刃有余,云卷云舒,恬静自如。
如今,尽管年事已高,前行的步伐不曾停歇。以往,他们用插图和画传的形式,把鲁迅思想体系完整地加以发掘和表现;现在,他们更要在这个基础上,用高度概括的壁画的形式,把鲁迅思想体系简明扼要地集中表现出来,以求构建起一座能辉映世界的鲁迅思想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