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只有中央军委下命令她才接受拍摄采访
两个月后,我带了摄制组去北京实地拍摄。
那天夜里,我给许鹿希打电话落实第二天的拍摄内容和要求,我说除了拍信件和照片,最主要的是要请她讲一段话,说说杨振宁与邓稼先青少年时代的友谊,和杨振宁回国时要求见邓稼先而无意中救了他的事情。想不到许鹿希又断然拒绝了:“这绝对不行!”并严肃质问:“你上次怎么没说要拍我?”意思是如果我上次提出来,她早就回绝了。
她说:“在杨振宁的片子里决不能出现许鹿希!不论你怎么说,我都拒绝!即使杨振宁来动员,我也坚持自己的意见,相信他是会尊重我的。我坚决不拍,因为我不是搞原子弹的!”她又说:“照片不能出我的家门,你们只能在我家里把它拍完。”
第二天我们去许鹿希家,见了面,她却又是那样温和与善解人意。她已准备好了七张照片和两份信函的复制件,不但给我们开电风扇纳凉,还端上了冰镇西瓜。指着一张他们夫妇在医院里与杨振宁的合影,她深情地说,这是邓稼先最后一张照片,当时他正在大出血,嘴角上还有擦不净的血痕。这张照片对她是最宝贵的纪念,她绝对不让它离开自己一步。
我见她这么平和,就又试着说服她接受拍摄采访,不料她马上“绝情”地板起了面孔:“我已经说过了,绝对不行!我接受拍摄采访只有一次,是在《两弹元勋邓稼先》的电影片子里稍微讲了几句,那是中央军委下了命令我才说的。”
没有办法,我们只得作罢。等大家坐下来休息时,许鹿希又谈笑风生了,还为她昨天和刚才的坚决拒绝道歉。她表白说:“希望你们理解我们这样一拨人,因为如果为了多赚钱,为了有好的房子、好的家具,那邓稼先肯定不会回国的。我自己也两次去美国,前不久又去了日本,我完全可以留在那里,那里的工资是国内的一百倍……所以我们所追求的是另外一种东西,希望你们能理解。”我说我们不但能够理解,而且更看重她这样的风骨和人格。
许鹿希语调沉重地感叹:“对邓稼先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的,而他是应该被很正确地表达的。但有些人的方式我认为很不妥当,对不理解的人我很害怕。譬如人家要把邓稼先搞原子弹的事拍成他与我许鹿希的爱情故事,就有人这样点过题。他们感兴趣的是我们为什么在一起?是怎么谈的恋爱?我只回答是世交。我不愿理睬这些专门搞花絮的俗气的人,所以我坚决不答应拍。稼先是个很庄严的知识分子形象,不能被歪曲成儿女私情。我现在开放一点了,是为了给可信赖的人留点真实的东西。”
许鹿希说,曾经有个记者去采访,说着说着她就和他吵起来了,因为那人事先就有个固定的想法,一定要把邓稼先塑造成像前苏联电影《播火记》中的人一样,“他邓稼先出门一定要有车队、有保镖,家里要有洋房草坪,否则怎么能代表我国的成就呢?”她回答说:“你一定要这样写,那你就去写吧,但那是不真实的,而且你不能用邓稼先的名字。我不能容忍吹捧。吹捧是会把人吹死的。邓稼先尽管做了些事,但如说过了头,也把别人抹煞了。现在九院还有一批非常好的人,还在默默地干,邓稼先不过是个代表。我是非常佩服他们的,隐姓埋名,尽管现在条件好一点了,但是总的说还是很艰苦的。要是没有这批人,我们怎么同别人对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