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步行去学校,只为看一路花开。
“花开花落自有时,节令变幻风先知。一节一气分三候,二十四花从不迟。”从小寒起,一番风来,一种花开,梅花、山茶、迎春、樱桃、望春、杏花、海棠、蔷薇……一路走,一路看,每天都有花儿朵儿在一旁相迎,或红或白,或密或疏,或含苞或怒放,或一树繁花或疏枝横斜。看着她们,心底里有说不出的欣喜,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正如俞平伯所言:不能明言,惟有赞叹;赞叹不出,惟有欢喜。
花们都有个好听的名字,可令人惭愧的是,我总是唤不出她们的名字,幸亏花儿们不计较,一笑而已。春日的早晨,见草地边上立着一树白花,细长的枝条上没有一片新叶,满是洁白的花朵;因为多,这素雅的白色竟透出几分热闹。这是什么花?李花?青梅花还是梨花?问行人,他们也摇摇头,只说这花还挺好看的。几日后,偶然间读到一句古诗:“三月雨声细,樱花疑杏花。”难道前几日看到的是樱花吗?赶紧上百度一查,真是早樱!后来外出踏青时,总留心看着,在山间林地,果然又看见了她的身影,喧闹又安静。
又几日,看见路边一排身子纤弱的树木开出了几串红色的花朵,还有很多花蕾即将盛开或等待绽放。花蕾与刚开的花朵红一些,怒放的则浅一些。仔细看,每片花瓣的颜色又深浅不一,桃红与淡粉相互晕染,风致嫣然。在树下锻炼身体的老大妈告诉我,这是海棠花。“海棠花不是栽在花盆里的吗?”我疑惑地问。老大妈解释说:“盆栽的是秋海棠,这是木本海棠啊!”看大妈见多识广,我指指海棠花,又问:“《红楼梦》里描写的西府海棠就是她吗?”大妈一边压腿,一边说:“没听说过,不晓得。”
春分后,花信渐密,树下留影拍照的姑娘越来越多。她们或斜斜拉下一枝横在胸前,或贴在脸旁腮边,人面桃花相映红。忽然想起蒲松龄笔下的婴宁姑娘的笑总是和鲜花连在一起,有时“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有时“执杏花一朵……含笑拈花而入。”花朵的鲜艳明媚,映衬着灿烂的笑靥,真正是嫣然一笑啊!
二十四番花信风中,脚步和春光暗流转。谷雨日,楝树开花了,淡紫的花瓣裹着金黄色的花蕊,流苏一样,一穗一穗地垂下来。始梅花,终楝花,这是今春最后一番花信风,花雨缤纷春去了。谈不上伤春感怀,但也平添了几丝惆怅。
初夏,路边的花儿日渐稀少,但两旁庭院里的景致却别有一番风味,地上一片浓荫,树荫里满是铜钱大小的日光,闪闪烁烁。树下的小方桌上,散落着几颗圆圆的青梅,还有一盘刚洗好的樱桃,桌边的淘米箩里有一些新鲜的豌豆荚。伫立良久,感觉自己走进了画里,那画就是丰子恺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过拐角,忽见那边闪着点点红光,好像白昼里点起了一树的红灯笼。是榴花开了!心里的那份欢喜,恰如古书里描写的那样:“不觉天晚误了宿头,正愁哪里投宿是好,远远望见一簇红霞,树丛中闪着一所庄院。”
六月,路边的栀子花开了,大朵大朵地漾在绿叶间。在诗人的笔下,大多数花很难逃脱“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凄凉命运。可是栀子却因雨的滋润而愈发的娇嫩。雨中,花朵湿漉漉的,更显细腻润滑,洁白如玉,雨珠滑落,花枝颤动,暗香盈袖。花与雨居然能相处得这么和谐,真叫人有些感动。
寒露后,正是菊花的好时光。看,这户人家用篱笆隔了一个小小的花圃,一大片菊花开得正旺,金黄、猩红、深紫、银白……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花圃的旁边却种着两垄青菜,绿得油亮,绿得发青。我不由笑了,因为想起了蒋捷的几句话:“也学那陶潜,篱栽些菊,依他杜甫,园种些蔬。”这家主人未必知道此话,可无意间却用真实的生活展现了诗意。
记不清是谁的话,说是任何人只要与花朵儿沾上边总会变得有情有意起来。此话不假,想那《广群芳谱》本是古代介绍栽培植物的著作,可一写到花,文笔就旖旎多情起来,说芙蓉是“清姿雅质,独殿众芳。秋江寂寞,不怨东风。”说紫薇“每微风至,夭娇颤动。舞燕惊鸿,未足为喻。”连辞典上对紫薇的解释也以“美丽”二字收结。更为感人的是法国小说家科莱特《黎明》一书中,76岁的茜多妮拒绝了女儿的邀请;尽管她非常想去看女儿,但她那稀有的粉红仙人掌马上就要开花了,那可是四年才有一次的花事,她说,她已经是一个很老的老太婆了,如果错过了,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些花了。
又是一年春将尽,红红白白的花瓣落满了草地。正叹息间,忽见肆意铺开的绿色之间稚气明媚的二月兰,一朵一朵,手拉手,在轻轻吟唱;无名的碎花开了一地,那儿一簇浅蓝,这儿一丛深紫,都眨着清亮亮的眼睛,安静而羞涩地望着我……
一路走来,一路花开。看的是花,获得的却是心灵的平和与宁静。有花可看,我很知足。想起书上看到的那段话:“每到秋天,我的心里就会绽放出一大片各色各样的菊——那就是我对这个季节的无边喜悦。”这句话正符合我此时此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