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朦胧中隐约听到母亲的呼唤声，惊起。马上拿出手机，怎么拨也拨不通。一定是母亲站在楼下等候了，昨晚跟她相约来医院看病的。我匆忙下楼，一眼便望见了母亲。瘦弱的身躯，佝偻的背影，满头的白发，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拎着一只麻格袋，我知道篮子袋子里肯定装满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老妈，你今天可是来看病的，腿都走不动了，还拖着这么多的东西！我冲向前一边呼唤着母亲一边从母亲的手中接过篮子和袋子。

　　“妈，你这么早来了？”

　　“我早来了，你的电话打不通。”

　　“你拿这么多东西干嘛？”我语气里似乎有些埋怨。

　　“都是些家里种的蔬菜，这玉米有甜的也有糯的。这南瓜嫩的可以炒榨面吃，老的蒸着吃。这土鸡蛋，可以给婷婷吃，她这几天在考试吧？”

　　“嗯。”我哽咽着发不出声来。

　　“如果我的腿能走，我早就拿上来了。唉……”母亲叹了一口气。

　　是的，要是在平时，母亲扛上百来斤的重物都能行走自如。可如今，病弱的躯体，让她有点不堪重负，连行走都成了困难，爬楼梯更是举步维艰。我心里暗暗骂着这该死的手机，平日里我不太关机的，生怕错过老人和孩子的电话。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打和接都没了声音，让母亲站了这么久。我安顿好她坐在楼梯口，先把这些东西扛上六楼。扛着沉甸甸的物品，边走边想着母亲拎着这么多的东西从老家到这里，拖着一瘸一拐的病腿，走一步痛一步，是何等的艰辛，想到这，我的眼眶又有点湿润。

　　是个隐忍的人，平日里有点小病小痛都忍着熬着，不肯去看医生，不愿给子女增添麻烦。这次她腿疼，一只脚不能下地，一下地膝盖就钻心地疼痛。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吧，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她来看医生，她总是再三推辞。直至昨晚接到父亲的电话，我有点自责，自责疏忽了对双亲的关爱。

　　这次，我无论如何得把她劝来看医生。虽然我知道这腿病是她长年累月的过度劳累积累下来落下的病根，靠药物维持治疗的效果甚微，需休息静养才行。但看过了医生，总能让人放心些、宽心些。

　　母亲坐不住闲不住的性格怎会坐下来休息呢？母亲是个勤劳节俭之人，多少次我劝她儿女都成家立业了，不要这么辛苦，别再去地里干重的农活，可她依旧像从前一样雨里来风里去、起早摸黑地干着活。多少次我们都劝说她别种这么多东西，吃不掉，又舍不得扔，又得赶到城里来卖，每次看到父亲母亲在夜晚路边卖水果的背影，我都偷偷地转过身拭着眼泪。每次我劝母亲，她总说：“人活着总是要做的，做惯了，歇不下来。只有当哪天不会动了，才会歇下来。”

　　不听劝的母亲，又让我有些无奈，有些心酸。尽管他们大半年辛苦卖蔬果得来的钱，抵不上去医院看一次病，但我们做儿女的只能顺着他们的意。

　　走过医院的门诊大厅，穿过熙攘的人群，我陪着母亲排队、挂号。真是天意弄人，排了老半天的队，最后骨科号子已经没了。母亲坚持着说要回家，她说看不看都一样，这一条腿是废了。看着一瘸一拐的母亲，不忍心她来回折腾，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怯生生问医生能不能加一个号。医生冷冷地抛出一句：“外面候着。”我安顿母亲在走廊的椅子坐着，看着陆陆续续的病人进进出出。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我再次走向那医生，看见他给一个远道而来的病人加了号，我赶紧顺水问他能否给我添个号。这次他倒欣然答应了。这大概是个专家吧，号子难排。他不看也没详细询问病情就抛了三四句话，“预约十天做磁共振，去六号楼五楼拿膏药，多休息，没特效药。”大约接近晌午，医生也有点不耐烦了吧，我扶着母亲往六号楼走去。或许，医生说得对，没特效药，只能多休息，就像一台机器磨损程度严重，老化了，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母亲又在嘀咕着不去拿膏药不要去做磁共振，我知道的，她又在心疼着我花出去的几百元医疗费。母亲一向都很节俭，舍不得穿，舍不得吃，连每次生病的钱都舍不得花。她把所有好吃的好穿的都省下来花在了三个儿女的教育上。

　　中午，在家吃过午饭，母亲又在叨念着远在福州的妹妹很长时间没来电话了，不知安好。我连忙拨通妹妹的电话，让她们视频对话。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母亲几度哽咽，我怕她伤心，匆匆忙忙让她挂断电话。“儿行千里母担忧”，尽管我们都已长大成人，都已成家立业，母亲仍然像儿时那样牵挂着我们，担心着我们的起居生活，担心着我们安危冷暖，担心着我们是否过得幸福安康。

　　下午，母亲坚持着要回家。我想留她，但她执意不肯。我说，医生让你休息的。她说，回去不去干重活，总可以给父亲烧一顿饭。母亲说，她不在家，父亲总是饥一顿饱一餐，她要回去给父亲做饭，她放不下父亲。

　　“你快点儿回去，睡午觉去。”母亲一边说，一边用手扶着楼梯，一只脚先往下挪，另外一只脚直直地抬起，往下拖，艰难地一步一步往下移。我真想把她拉回来。可是，我没有，只是跟着她走了两级楼梯。

　　看着母亲瘦弱的身躯慢慢消失在楼道口，我的眼泪又扑落扑落地往下掉……

　　我的母亲，一位平凡朴素的劳动妇女，她的勤劳，她的善良，她的坚强，她的平和，她对子女的无私奉献，对长辈的孝敬体贴，她对左邻右舍的热情帮忙，她对陌生人的慷慨解囊，她的菩萨心肠，无论我找什么样的词句都描绘不了我母亲平凡之中的伟大之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对我们儿女无私的爱，对我们儿女付出的辛苦，对我们儿女的影响，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报的。无论多大年纪，母亲总是那最温暖的存在，唯愿我的老母亲健康平安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