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恼了。
刚才还是点点细雨,但突然间,由寂静转而绚烂、疯狂。雨像是上天凶狠的拳头,死命砸落下来,像是把整个宇宙的浩瀚能量汇成了这场风暴,一下子摔在急跑的我的身上。
“这鬼天气!”我硬拽着伞,缩着脖子在路上快马加鞭地逃着。
一个书报亭……这正可以躲雨!我连忙钻了进去。
关上门,我觉得进入了一个避难所,但风雨电闪依旧在外面金戈铁马般游逛,一种凛然的寒气正从每一个角落悄然潜入。眼前终于逃过了,但我的心依旧在悚悚震颤,与一只破皮鼓无二,一下一下的响声夸张地放大着我的不安。下意识般,我向店内扫视了一圈,突然,我一下子定住了——
一个人——一个年逾花甲的环卫工人!一个扫垃圾的没文化的人在这个书报亭中能干些什么?书报亭中那些高雅的书,他看得懂?我悄悄向他走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万分邋遢的人。袖子上沾满了油污,胡子也乱糟糟的,好像从未修剪过一样,额头也似海边的礁石一般,刻满了刀光剑影。
但他的神情却十分专注。眼直勾勾地盯在书上,仿佛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嘴也在嘟嘟嘟地说些什么。
这狂暴的天气下,也能看得了书?我充满了好奇心,叫了一声:“喂!”他没有反应。“老大爷!”我又叫了一声。“嗯?”他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来,“呵,对不起,刚才一下子陷进去,没回过神来。怎么,雨停了吗?停了,就又要工作,没得看书了呀。”他与我对视着,充满善意。
如何才能够形容我的惊讶呢?那张似饱受战火、历经风霜雨雪的老脸中,竟有着那么明净、如白纸般纯洁的眼睛!那眼睛,似乎属于时间之外,是最柔软的珍珠!
一声惊雷,把我召回。我连忙摆手摇头,像一个小学生那样慌张地指着窗外,说:“没有呢,我也是刚刚进来呢。”这时,我发现,他身上的雨珠快干了,看样子是在雨刚下时便进来了,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书了。
“您很爱看书?”
老人听了,竟然笑了。“我家穷,没法供我读书。长大了,便想着多读一点是一点,趁着碎片时间学一学,这样读了已经好几年了。”
老人的话,化在了雨声里,像是一曲雄浑的贝多芬的乐章,震撼着每一粒飞舞的尘埃,激励着我心中的每一个鼓点。我不禁想起自己。我生长在这样一个幸福的年代,可以无忧无虑地读书,可以无忧无虑地学习,却常常抱怨学习的艰辛,这与眼前这位老人比来,岂不是一下就显出我的渺小了吗?
“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吗?
“唰——”门又开了。我撑起伞,怀抱着一团火焰,傲然走进了这渺小的雨中。
我已不怕这风,这雨,这雷,这电,因为,我刚刚与一个高尚的灵魂悄然相遇。